后来,倾城的烧终于退了,苏墨弦却再没有下床。
他将她抱在怀里紧紧拥着,两人身上覆着同一床薄被,多么熟悉的相拥。曾经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们都是这样的深情缠绵?
然而这时却恍如隔世。不知是等待太久他已陌生,还是圆满太快他措手不及,他的手一直都有些轻轻的颤抖,即使手掌一直紧紧抚着她温热柔.腻的身子,触感再真实不过。
苏墨弦只是这么抱着倾城,他没有睡,整个人无比清醒,眼前许多画面一幕幕纠缠掠过,眼睛清明,神识却又有些莫名的混沌。
他想,怎么会这样呢?
他们原本该是世上最相爱的一对爱人,他们各自的人生或许复杂、或许诡谲,但他们在一起了,自此他们的人生就应该最简单不过才是。不过是他宠她爱她,她自在享有他的宠和爱就好。而的确这对他们而言也非常简单,最初的十八年,他们不是一直做得很好吗?那么,为什么如今却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用了十八年去宠爱和呵护的女人,他小心翼翼将她放在自己的心尖儿上,却因为命运忽然一个急转直下,他们万劫不复。而后,他让她经历了人世间最刻骨的磨难和沧桑。
短短两年,却足可以摧毁无数个十八年。
真是个残酷无比的事实,苏墨弦真的不想承认。
苏墨弦知道,倾城中间醒来过一次。她退了烧,又清醒过来,他察觉到她醒来的一瞬间,从来冷静自持的男人,从来都是运筹帷幄,一瞬间却头一次尝到那种心脏跳到嗓子眼儿的紧张。
砰砰砰的乱跳的心脏,他想,她就是真的没清醒,被他那么大动静的心跳一扰,也该彻底清醒了。
没错,他在害怕,却又因为还存着一丝奢望,所以才会让自己变得紧张。他怕如今终究只是她高烧迷乱之下才愿意接受愿意拥抱的人,一旦她清醒过来,两人便会再度成为不共戴天的仇人,仿佛中间隔着银汉迢迢一般,再不可能两心相依。
然而,倾城却什么也没有说,她甚至没有睁开眼睛,仍旧还是静静地搂着他的腰,头枕在他结实温热的胸膛。她的衣服一次次的湿去,后来他便没再为她穿上,此时,两人肌肤相亲,她一定也感觉到了。却就这么无声无息,不多时,她又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感觉到她平稳的呼吸,苏墨弦的眼睛是湿的。
他颤抖着将她更抱得紧一些,温热的吻带着珍惜和无尽怜爱,落在她的眉眼。
……
到倾城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几场秋雨下来,天气已转凉,中秋也近在眼前。
同时,大周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发去了南诏。
苏墨弦给天监司去的信里,选的大婚良日便是中秋,八月十五。
那时,倾城回他一句“越快越好”,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能快到这个地步。
据说,天监司后来回武帝的话是,“今年中秋月圆之夜,乃是十年难遇的良辰吉日,花好月圆,大吉大喜,若选在那一日成婚,睿王与公主必定百年好合,恩爱白头,福泽绵长,子孙万代。同时,于大周和南诏两国社稷也是多有助益,这段姻缘必定能够泽被苍生。”
饶是天监司将日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将个人和国家,甚至天下苍生全都考虑了进去,简直是有千万分的利却没有一分的不妥,武帝作为一国之君,却还是一眼看出了重点。
“不妥,毕竟是两国联姻,八月十五这日子再好也着实太过仓促,眼前距八月十五已不到十日,显得我大周对南诏公主怠慢,就是朕答应,南诏王恐怕也不会答应。再选。”
天监司立刻表现出迟疑和为难,“错过八月十五,今年剩下的日子于睿王和公主的生辰八字都有妨害,明年却又是无春之年,更是万万不能行嫁娶之事,如此,婚期便只能定在后年春天。”
不能中秋就只能后年,天监司果然是得了苏墨弦授意的,轻轻松松便将问题抛回给了武帝。
其实武帝对南诏公主一直有一种潜意识的不喜,对于这桩联姻,他并没有多少期许。与其说他是想借助联姻获得些什么,不如说他是在倾城那时的步步紧逼下,答应联姻以避免些什么。
此时面对这样的问题,武帝便淡淡然抛回给了南诏,他让天监司将选日子的事禀报给南诏王,让南诏王决定。
当然,最后决定的就是倾城。
微雨的飞鸽传书传到倾城手上那一日,倾城已静静在院中的花藤架下坐了一个时辰。
苏墨弦拿了披风,默默在她身后为她披上,她恍若未觉一般,既没有接受,也没有排斥,一如这几日。
起初,苏墨弦感觉到她不再排斥他,看他的眼睛里也全没了恨,他几乎是受宠若惊,心花怒放。然而不久之后,他心中就生出了强烈的不安,那不安甚至比她恨他时还要多。
因为,以前的不安是因为她的恨;而此时的不安,是因为……无迹可寻。
是的,苏墨弦心底有莫名的不安,然而偏偏他自己都找不到理由。
他设计让林淑儿在她面前说出一切,原本最大的隐忧只是她的不相信。她不相信他,她不相信林淑儿,这是硬伤。可是出乎他意料的,她信了,她甚至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怀疑。
这不像她,至少,不像如今的她。
苏墨弦心中黯然地明白过来,她是假装的。然而当晚,另一件事就让他全打消了这个念头,继续受宠若惊心情一片大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