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光阴,弹指而过。
庭院里种了两株白色银桂,开得满树迷离,银桂色淡,但是香气却最浓郁,一阵微风掠过,便有一浪一浪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
“中秋快到了。”顾莲看着那点点碎金一般的桂花,轻声吐道。
“每年都是一个样子。”回答她的,是一个清冷温柔的道姑装束女子,徐策被赐死以后,经过顾莲的努力,将沈瑶华的性命保存下来,她对世态炎凉感悟颇深,不愿意在涉足红尘的凡俗杂事,因而束发做了道姑。
因为感激顾莲一而再、再而三出手援救,深恨自己力薄无法报答,便每日替她颂些长生福佑的经文,偶尔也会进皇宫来陪着说话。
人的缘分很是奇怪。
顾莲和沈倾华之间有了种种芥蒂,和她妹妹沈瑶华,却是十分谈得来,而且跟沈瑶华这种世外之人说话,也没有太多顾及避讳之处。
这些年,和徐姝的关系一直还算不错。
但是好比破镜重圆,终归是破镜,有了裂痕,再也恢复不到最初的亲密无间,加上她年初才嫁了人,长时间住在宫外,因而彼此说不上十分亲密了。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当年云子卿“堕马”身亡以后,徐姝一直不愿再嫁,谁知道时隔十四年,她突然就说自己要嫁人了。
驸马霍延龄是北门大学士,学问自然是有的,但是样貌普通、不苟言笑,而且已经四十三岁了,比徐姝大了整整十一岁。这还不算完,霍延龄之前的发妻早年亡故,但却留下来二儿一女,一共三个孩子。
两个儿子均已成婚,孙子都有了。
女儿也已经嫁人。
众人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徐姝怎地看上这样一大家子的人,非要执意嫁过去给人做后娘,唯一好点的是,她是公主,婚后和驸马单独在公主府住,霍家的子子孙孙们留在霍府,平时基本不打什么照面。
徐姝甚至说道:“他有儿子孙子怎么了?又不用我来养活。”
皇太后起初不愿意这门亲事,可是架不住女儿发话,除了此人终生不嫁,况且已经闹得满京城风风雨雨的,最后只能是女大不由娘了。
想到此处,顾莲不免在心里一番感叹,甚至猜测徐姝是不是自幼丧父,所以有那么一点恋父情结,才会喜欢年纪大、性子稳重的男人。
只是这些不好跟人说。
侧首一笑,跟沈瑶华感叹道:“姝儿嫁了人,就只剩下你陪我说说话了。”
沈瑶华淡淡微笑,“霍大学士是当朝有名的才子,配乐宁长公主,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新婚燕尔,自然是要如胶似漆一些的。”又道:“左右贫道整日闲着,娘娘要是不嫌聒噪的慌,就多进宫几次,陪着娘娘说说话儿。”
顾莲看着满树开得繁盛的银色桂花,看着那一点点的娇小花瓣,看着四周宫殿的飞檐卷翘、琉璃华瓦,视线停留在一处幽静宫殿的方向。
这些年,沈瑶华一直努力对自己交好,为自己祈福,固然有感激自己的意思,但何尝又不是存了一腔心事?姐妹情深,这个道理自己心里明白。
“娘娘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顾莲目光平静似水,看着她,“玲珑两姐妹年纪不小了,虽然说皇室公主大都养得娇,晚嫁,但是十五岁也该是时候议亲了。”
沈瑶华目光微微一闪,轻声道:“有劳娘娘为两位公主操心。”
顾莲摇了摇头,“我既非她们的生母,亦非养母,并不合适为她们做主亲事。”目光柔和看向她,“当然了,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把公主给嫁了。”
沈瑶华忙道:“是,娘娘一向仁厚。”
“好些年了。”顾莲抬眸看着景和宫方向,悠悠道:“好些年了,想来沈贵人和管贵人天天熟读佛经,已然平心静气,什么事都看得开了。”
沈瑶华心神摇曳,强力镇定自己波动不已的情绪。
“来人。”顾莲喊了窦妈妈进来,微微一笑,“让沈贵人和两位公主一起过来,咱们说说话。”看了看沈瑶华,“正巧她们的小姨也在,大家说说笑笑更好了。”
不多时,沈倾华和二公主、三公主前后脚赶到。
沈倾华的眼里还带着震惊之色,毕竟这些年来,除了过年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机会见一见自己的女儿,今儿这是怎么了?那一位,突然善心不成?
“母妃!”二公主一进门,就激动的挽住了母亲胳膊,只是年纪大了,不好意思像小姑娘那样撒娇,柔声道:“你来了。”
“母妃。”三公主也笑着喊了,但却走到了顾莲身边,甜甜道:“母后,今儿又在跟玉清仙姑说话呢。”
对母亲和小姨甚是生分,反倒和顾莲显得格外亲密一些。
“坐吧。”顾莲笑了笑,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又朝沈倾华和二公主笑道:“你们两个也坐下罢,有话要说。”
对面二公主看向妹妹的眼色里面,带出一缕愤慨之意。
顾莲视而不见,继而道:“玲姐儿和珑姐儿今年十五岁,年纪不小,到了该谋划婚事的年纪,所以……”看了她们母子三个一圈儿,“沈贵人你是她们的生母,想必对女儿的婚事十分挂念,今儿叫了你来,便是要商议两位公主婚事的。”
这下子,沈倾华和两个公主都怔住了。
“你们先商议着。”顾莲并不打算多加掺和,微笑道:“昨天夜里月儿受了凉,早起还有一点咳嗽,我去看看她,回来听你们的意思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