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勋的面容已是一片空白,从前眼角眉梢隐藏着的,对着蕙娘仿佛永远都不会褪色的笑意,忽然从他脸上被剥离了开去,他轻声细语地说,仿佛每一个字都要用极大的力气,才能维持在清浅的音量上,“要回新大陆,我早就回去了。如今这样两头不落地,我回去做什么?”
蕙娘一时,竟无言以对,她尽力硬起心肠,低声黯然道,“就算是我对不起你吧,让你留下来的时候,我还很需要帮手,而现在……我已经不再那样需要你了。”
“不需要?”焦勋轻声道,“除了我,谁来为你联络达家,谁来为你统领暗部属下,谁来为你暗中四处借势……这些事,除了我,你找得到人做吗?焦清蕙,你是不是还不明白,你看似位高权重、富可敌国,实际上,在鸾台会跟前你是多么的脆弱?多么的不堪一击?”
他的情绪渐渐地激动了起来,焦勋很快又深吸了一口气,他断然道,“你需要人来帮你的忙,没有我你去找谁,你谁也找不到。少了我你怎么办,焦清蕙,你需要人保护——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回来!”
蕙娘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毕竟也只是个人,当焦勋这样赤.裸.裸地把自己的内心世界敞开在她跟前的时候,她也不能不受到感染。当时刚从新大陆回来的时候,也许他是这么想的,可现在,几年过去了,她和权仲白之间的发展,已经使得两人间不可能再有什么结果。也许在冲粹园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能略带憧憬地想着以后,可以含含糊糊地许诺一个以后。可现在,她再没有什么能给焦勋的了。更有甚者,如果她不落下这一刀,她很有把握,焦勋一辈子都不会斩断这份感情上、心灵上的联系,他将为她奉献出他最好的那些年华。在她享受着天伦之乐、男女之乐的时候,陪伴他的只有无尽的冷清和相望……
“总是找得到人的。”她抗辩了一句,努力找回了自己的气势,“只要有心去找,去培育,难道还怕找不到吗?焦勋,你心知肚明,再这样下去,你是没有好结果的。从前找你,我是别无选择,现在……让你回去,真的也是为了你好!”
“我自己知道什么对我最好。”焦勋断然道,这个温文尔雅、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凶狠,好像一头受了伤的野兽,头一回把自己的暴戾和嗜血给展现了出来。“还轮不到你给我做决定。”
他忽地欺身近了,满是危险腔调地压低了声音,“谁说我没有好结果,谁说我什么都得不到?如果你以为我很惨,那你就补偿我啊,你就让我得到些什么——”
他一把拿住了蕙娘的脸,长指轻轻地扫过了她的脸颊,在她的妆容上摩挲着她的轮廓,在屋内略带昏暗的光线中,焦勋的眼睛就像是两盏小小的灯笼,他说,“你心知肚明,我想要的是什么,佩兰,我追求的又是什么,你只需要给我一点,这一切便算是有了报偿……亲我一下,一个吻,我这一辈子便再没有什么不值得的了!”
蕙娘猛地挣脱了他的掌握,焦勋强势的气魄,倒是激起了她的反抗意识,让她理性的一面稍稍占了上风。她说,“一个吻算什么?焦勋,你既然心知肚明,我不过是个平常人,这些名利、外貌,也掩盖不了我的无助。那你也应该很清楚,这世上没有谁是如此尊贵的,没有谁能用一个吻就报偿一生。不论你我出身如何……你并不比我低等,我也没有理由要求你这样为我付出……你的一辈子,应该是换得另一个人的一辈子,别的买卖,都是极不合算的。”
“可如果我就是不想做划算的买卖呢?”焦勋低哑地说。“佩兰,你不断在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才最好,可应该怎么做,永远都比不过想要怎么做……别人的一辈子,我不稀罕。我情愿把我的一生都花在你身边,你愿意给我什么就给我什么,什么都不给,我也心甘情愿。”
他的手又举了起来,像是想描摹她的脸颊,然而焦勋闭了闭眼,他的手指,到底还是没有落下。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又挂上了一个虚弱的笑,低声道,“以后不要再提让我回去的事了,再这么说,你还不如拿把刀直接捅在我肚子上。”
蕙娘无话可说,只能摇头,她心底涌起了一阵强烈的痛苦,忽然间,她明白了“有情众生皆苦”的道理。若文娘能够无情,如焦勋能够无情,甚至要是她自己能够无情,能够少却多少烦恼?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那我又不能不要求你……你不能再这样真情流露了。”
她望着焦勋,慢慢地说,“你要把感情埋在心底,就算大家心知肚明,你也不能露出一点端倪。焦勋,不论如何,仲白毕竟对你有救命之恩。我是了解你的,你还是太有良心了,长此以往,你心里会受不了的!一边是救命恩人,一边……一边是我,如果你不能把感情处理得不留一丝痕迹,你对得起仲白吗?甚至于说,我对得起他吗?可你又只是一个人,让你什么事都往心里藏,对你也不公平……”
“你曾经是很有良心的。”焦勋纠正了她,“我曾经是很在乎这个,曾经也是很想两全的。”
他的手轻轻地落到了她的发上,用比羽毛还轻的力度,一点点地描绘着发鬓的弧度,可他的神色是那样的压抑,好像几乎要忍不住心底的冲动,要将他的头埋到她肩上,将她的唇、她的身体,她的心,将她的一切掠夺而走,他望着蕙娘,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