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蕙娘扫了权仲白一眼,见他已收敛了漫不经心之色,不免在心底一叹:这个人论心地,是比她善良多了,皇帝一抬出国计民生,他顿时就露出忧急之色,看来是全没想到要和皇帝讨价还价……
“才从日本回来,就要下南洋,妾身毕竟是女流之辈,还有偌大的国公府要顾。”她叹了口气,“不是和陛下抬杠,不过,和天家做生意,票号众人自然也需要再三思量,却不是我能擅自做主的。不如这样,改日让宗人府、朝廷和票号总柜坐下来谈,这还款的方式、期限都要白纸黑字地写明白……”
皇帝失笑道,“怕我赖账?也好,写就写——不过,此等大事,你们要还收取高额利息,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为朝廷办事,哪有勒索利息的道理,就是死要钱也不可能到这个地步,朝廷在政策上稍微倾斜一点,宜春号面对盛源号还有其余票号就更有优势了,蕙娘笑了笑,又道,“还有,买粮不是拍脑袋的事,要人要船要银子,也要押运的兵士。这些人手,宜春号可张罗不了……”
她会这么说,其实等于是已经应承了下来,封锦本来只是含笑静听,此时便道,“这些事,由我牵头负责,燕云卫也会有些人跟你去南洋的。”
他话里满是深意,蕙娘猛然一怔,也不禁露出苦笑:本来还说盛源号在日本的分号,肯定满是燕云卫的探子,届时势必受到牵连,没想到费劲把日本甩给了盛源号以后,宜春号在南洋的分号也难以逃脱如此命运。
“那就到时我们再谈吧。”她索性也不搭理皇上了,直接和封锦对话,“南洋那边情况我了解也不多,只知道各种势力盘根错节,不比朝鲜、日本相对单纯。燕云卫的人要过去自然可以,但却不好害了宜春号的人。”
封锦若无其事地道,“这是自然,少夫人请放心,不会让你难做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许多潜台词:有些事皇上就是心知肚明也不好许诺,在这方面,封锦就成了他的喉舌,蕙娘要帮忙,少不得顺水推舟地为南洋乃至广州分号要点好处,这些讨价还价的事,应该就着落到封锦来安排了。
此事谈成了,皇帝的神经也放松了一点,因大秦对南洋局势关注的确不多,尤其是粮食产量这种事更是完全没有上心。只知道那里气候好,稻米普遍是一年三熟,虽然不大好吃,但却正合大秦的用处。就连蕙娘和封锦,都不知道现在各国局势究竟如何,有些功课只好让别人来做。因此皇上就说起在香山赏红叶的事,他兴致勃勃地对封锦道,“到时候你也跟在一边,看朕如何考校小二、小三功课。”
封锦翻了个白眼——连这样的举动,他做来都显得十分赏心悦目,“考校功课?我看着倒像是耍猴……”
皇帝唇边的笑容略带了自嘲,又有些黯淡,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不当耍猴看,那怎么办?”
又对蕙娘和权仲白道,“你看着他们俩,今日谁的猴戏耍得更好一些?”
蕙娘不好说话,权仲白却道,“你当年也是耍猴出身,算是行家里手,耍得好不好,我们说了不算,你说了才算。”
一个封锦,一个权仲白,在皇帝跟前都没什么好话,但偏偏皇帝就爱和他们说话,被村了这几下,都没动气,反而笑道,“也不知当时老爹看到我和大哥争成那个样子,是否也和我现在的心思一样……”
他嘿然又道,“这样争久了,情分都给争薄了,也不知这两个小畜生,哪一个能争胜。”
众人均都保持沉默,皇上又问蕙娘,“按女公子来看,这两个小畜生今日的表现,谁更好些?”
蕙娘只好勉强道,“二皇子勇于任事,三皇子知道藏拙,可谓是各有千秋。”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皇上嘿然道,“你们都是一个样……罢了,不提此事,今年冬天我想去小汤山温泉,子绣你是一定要去的,这且不说。最近子梁忙得不可开交,偏又多病,我想着也把他拉去温泉休息几天,却不知他这个病,能不能洗温泉了。”
权仲白便和皇上说了些杨善榆的病情,因道,“你也该让他休息一段时日了,长此以往,他就算不犯这老病,也要再添新病的。”
皇帝也叹道,“我何尝不让他好好休息,只是他自己闲不住而已。除非把他绑到小汤山,不然就是让他回家,他也一定要往白云观那边跑的。”
因又向蕙娘笑道,“现在的白云观,女公子还没去看过吧?背后一片山都变做他的地盘了,他和他的那些先生、学生们一道,捣鼓了许多东西。现在升鸾夫人捣鼓的蒸汽船,实际上就是被子梁弄出了一个雏形。正在白云观研究机器,想在天津港把船造出来再说……都说机器是奇技淫巧,我看倒是不然,这蒸汽机其实就是个好东西么,若是能够应用的话,近海航行,可以不必太依靠风向了。”
几人都是见识广博之辈,今天皇上心情好,大家谈谈说说也十分愉快。皇帝还向权仲白打听了一番泰西那边的医术进展,知道泰西那面也没有什么治疗麻面的好办法,他还颇为遗憾地道,“看来,小二的脸,是真没法儿治好了。”
从这句话来看,他还是对二皇子继承皇位抱有一定的期望。几个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也都看得出对方心里的想法,封锦随口道,“你只问了女公子,却没说自己的看法,今日两个孩子表现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