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要和死人过不去,是看不惯达家……
蕙娘对达家,自然也是做过一点功课的。说实话,能在昭明末年的腥风血雨中挺过来,不论是靠谁,达家已经体现出了一个老牌世族极为强大的生命力。鲁王妃一族都被清扫殆尽,身为鲁王母族,他们居然还能保住爵位——就有权家出力,他们肯定也是动用了许多隐藏着的筹码。
但挺过当日的灭门之灾,也只是劫难的开始而已,作为失败者的血亲,达家起码在三十年内,是很难有人出仕了。三十年,长得足以令河东变作河西,就这么一个空爵位,是挡不住那些贪婪的爪牙的……达家就像是从一艘沉船上跳下海的老鼠,大风大浪没有溺死它,可不代表在之后的泅泳之中,它不会精疲力尽,被波涛吞没。
从大少夫人的行事来看,她的风格也比较刚硬:人人都知道有问题,可又挑不出她的毛病。走的还是阳谋的风格,偷偷摸摸害死人,似乎不是她的作风。而且,这么十几年的时间,恐怕还不足以令她的陪嫁渗透到权家的核心产业中去,能在内院中多埋些钉子,就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成就了。昌盛隆这条线,如是按照自己和祖父的分析来看,大嫂要循线出手,风险就太大了。
达家呢,对权仲白也是下了血本的,宜春号两分的股份,放出去喊价一两百万,那也多得是人要买。说声陪嫁就给陪过来了,为了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如是易地而处,蕙娘都不肯定自己会不会对这第三位新嫁娘下手:权仲白本来就不想续弦,这么一闹,克妻名声坐实,他真是要拖到四十岁、五十岁再成亲了!到那个时候,没准达家就缓过来了呢?一条人命,十年时间,对一个当家人来说,是再划算也不过的买卖了。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向亲家开口,怎么能说是惹人嫌呢?婚姻大事,是结两姓之好嘛。现在达家难一点,难免就常常开口,能帮就帮,实在不能帮就算了……”
见瑞雨面有不以为然之色,蕙娘索性也就说了实话,“再说,你自己不是看得明明白白的,那是你哥哥的亲家,我要是让他别帮达家了,以后我们焦家有了事,我还好意思开口吗?”
“这……”雨娘这才彻底回过味来:别说主动说达氏的不是了,就是达家的不是,二嫂都决不会提上一句。人家焦家人丁少,以后等阁老退了、去了,孤儿寡母,多的是仰仗权家、仰仗姑爷的时候,自己这话,是又说岔了……
“我平时也觉得自己算机灵了。”她又羞又囧,不禁就扑到蕙娘腿上,红着脸撒娇,“怎么在嫂子跟前,和傻子似的,行动就说错话——一定是嫂子生得太美,我、我在你跟前,脑子就糊涂了……”
蕙娘笑着抚了抚她的脸颊,“你还说错话?你的嘴多甜呀,就是错的也都变成对的了”
两人正说着话,权季青回来探蕙娘,“二嫂这会缓过来了吧?”
见姑嫂两个亲亲热热地坐在一处,权瑞雨的脸还埋在蕙娘腿上呢,他微微一怔,紧跟着便一扬唇,笑了。“倒是我来得不巧,耽搁二妹撒娇。”
雨娘面色微红,她白了权季青一眼,“我不同四哥说话,四哥就会欺负人。”
估计是连着说错两句话,自己心里实在是过不去,也懒得和权季青斗嘴了,站起身就出了屋子,蕙娘在背后叫她都不肯应。搞得权季青也不好多呆,才进来就又要走,“就是给您送账本来的,这几天听说嫂子身体不好,还没敢送来。刚才来了一次,又没送成……”
权家和宜春号的账,虽然并不复杂,但也年年都有变化,蕙娘总要掌握个大概,不能同李总掌柜谈起来的时候还一问三不知。权季青的行动,从道理上真是一点错都挑不出来,透着那么谦和、体贴,蕙娘还能怎么样?难道沉下脸来把他给赶走?石英都去倒茶了,她也只能笑着说,“四弟你稍坐,我这会精神好,正好看看……见了李掌柜的怎么说话办事,也要商量出一个章程来。”
权季青找她,似乎也有这样的用意,他欣然一笑,“嫂子您慢慢看。”便敛眉低首喝茶。
人和人相处,很多时候都讲感觉两个字,好比权仲白和她在屋子里,两个人很多时候都一句话不说,各自做各自的事,可这一句话不说,有时是满含了销/魂、挑/逗与张力的沉默,有时又是冷淡而戒备的沉默……权季青同她也是一样,就在那一曲箫音之前,她和权季青相处时,就总有几分不自在。——她同倾慕她的男人接触过,知道那是什么感觉,纵使毫无对话,可眼角眉梢,总能觉出一种刺痒,像是一言一行,已为对方全然收在心底,以备夜半梦回时品味。她明知道焦勋就是如此,甚至能想象得出他低首沉思时宛然含笑的样子,可同权季青在一处,这感觉是既相似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