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珈。”
他发出的声音都是带了很浓重的暗沉鼻音,他只是颔了颔首,其它动作,对现在的他而言,都是高难度的,没那心情去挑战。
“还有一个小时。”
韩子初提的是离手术的确切时间,也仅有一个小时了。
冷宸瀚的眼球周围,布满了红血丝,他疲惫的双眸迸射出的辛酸眸光落在了他那无法动弹的右腿上,那眼神,眷恋、愤怒、杀意、痛惜……渐渐复杂得连他自己也迷茫了。
“米珈,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宸瀚说下。”
他那眼神,看得韩子初不寒而栗,于是将米珈给打发出去了,他打算单独跟冷宸瀚说些话,起码是让他振作的话。
截肢手术,也是带了一定的风险的,他要挺过来、扛过来。
韩子初现在是顿悟了,只有方以然跟小爵相关的话题,才能把冷宸瀚暂时从另一个深渊解救出来,让他别把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到失去右腿的悲恸中去。
米珈原本无波清朗的眸中微不可见的浮起一丝异色,转瞬即逝,点头出去了。
沉默了良久,半垂的浓密长睫遮去了眸色,唇角淡淡勾起个弧度,冷宸瀚才启音,问,“她现在如何了?”
“将了霍启仁一军,冷氏取消了跟霍氏的合作,打算独自开发那个项目。”
关于这一点,韩子初也是没料到方以然也有点商人的天赋。
他听到秘书打探来的消息,还是吃惊不小。
原本,他还想等到方以然万不得已的时候出手的,也好安了冷宸瀚的心,没料到她有此惊人一举,那起来的心思便作罢了。
空气有些沉闷,听到韩子初带来的这个消息,冷宸瀚心里并没有生出半分的喜意。
反而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疼得几近无法思考,这些原本都不必她来承担的,如果不是自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根本就不用强颜欢笑地去迎合那些她所不喜的人。
一种浓重的悲哀慢慢地蔓延至他的全身,他无力地发现,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在这一种郁结的心态驱使之下,他重重地捶了下床单,一点一滴地感受来自手背处渗透出来的疼意。
抬头,不期然地撞上韩子初那双乌沉沉的眸子,猛然间惊醒了过来,他这是在自怨自艾。
韩子初被冷宸瀚锐利深邃的眼神盯得寒气从脚底蹿了上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放心,等你术后康复了随时可以找霍启仁报仇的。”
韩子初劝诫道,他知道宸瀚这是责怪自己没有帮方以然一把,可要是扛起来冷氏那么一个大家子,没两把刷子是不行的。
冷宸瀚沉默了下来,直到护士过来提醒要手术了,才淡淡地道了声,“知道了。”
此时的他,已经没了先前的惶恐,镇定泰然,韩子初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那便是他是去赴宴而非是进手术室。
手术的时候,他跟米珈守在手术室外,没有走开过。
手术进行了长达六个小时的时间,外面的两个人并不知道冷宸瀚并没有选择麻醉,他要让自己记住这痛不欲生的滋味,几番差点恨不得自己死了。
他没有流一滴泪,苍白的嘴唇被咬破了,斑斑血迹渗了出来,触目惊心,他的毅力,让手术室里的一帮医护人员赞不绝口。
只是,截肢,并不是一件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是另一痛苦的起源罢了。
如果可以选择,没人会愿意经历这样苦不堪言的人生。
可是又有谁知道,他为了拼下这股毅力,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尖,直到味蕾中感受到浓烈的血腥味,他才稍稍松开了。
他的胸腔因为这铺天盖地的疼痛当头砸过来疼得不能自己,起伏得剧烈,甚至他感觉到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
绝望而不甘心,他的瞳孔瞬间收缩,逼迫自己去想她跟小爵。
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他们一家三口一起温馨的场景,明明从来没有过这般和睦过,每回都是针对性的冷嘲热讽,可幻想出来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好。
她对自己温柔体贴,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她拉着自己快乐地跑出了好长好长的一段路。
她生气了,他急切地追了上去,掏尽心思逗她开怀大笑。
他背着小爵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找到了妈妈。
他左手牵着她,右手牵着小爵……
缓缓地,他狭长的凤眸也不经意间染上了迷蒙的雾气,淡而飘渺。
这些还没有来得及实现的,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了,现实便是他成了一个可笑的残废,一个躲在暗处默默关注他们母女的残废,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残废。
他宁可他们当自己死了,也不想让他们见到自己如今狼狈落魄的悲剧。
当冷宸瀚被推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昏睡了过去,其实早在主刀医生告知手术很成功的刹那,他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了下来。
韩子初握紧了拳头,脸上的肌肉扭曲得几近狰狞,他攥得她很紧,她从来都不觉得他力气这么大,好像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一样。
她的眼泪一刹就盈满了眼眶,倒不是因为他攥得她疼了,而是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空荡荡的右腿裤管上。
这样凄楚的一幕,饶是他们是两个心智极为坚强的人,也没能承受得住。
那个头发都被汗濡湿了的男人,已经找不出他如今身上还有几分俊美的气息了。
哪怕手术结束了,他那斑驳血迹的上下唇依旧抿得极紧,透着难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