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啸从没想过有这样的一天。
他是想限制皇权,但是他从来没想过用如此简单粗暴的办法。他想步步为营,一步步的把天子诱入彀中,不动声色的达到目标,还要让天子甘之如饴。现在不过刚刚开了个头,条件远远没有成熟,所以他拒绝了窦婴的提议。
奈何窦婴这个老游侠太冲动,鼓动他不成,居然转而找上了刘德,结果把刘德吓死了,自己入了狱。
这两天,梁啸反复思量。他不仅一次想过放弃,一走了之。反正豫章的楼船也准备好了,快马赶到豫章,和刘陵会合,直接出海,赶往夷洲,从此做一个幸福的小地主,等有了实力,打下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多好。
可是,他最终还是留了下来。他如果走了,窦婴必死,历史很快就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去。不仅如此,夷洲要想关起门来发展的计划也会落空,天子大怒之下,肯定会迁怒淮南王,进而发兵夷洲,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他可以逃走,但成千上万的人将因此死去,特别是淮南王一家。届时刘陵会有什么反应?
这时候,梁啸想到了希格玛。希格玛是他的侍女,冻死在雪山之中,他至今难以释怀。他冒了那么多的险,吃了那么多的苦,付出那么大的牺牲,难道就是让天子为所欲为?
他不服,所以他留了下来。
他曾经希望天子能够理性的对待这一切,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让他能够把目的说清楚,权衡利弊,做一些必要的让步。但是天子下诏,让他到诣廷尉,而且让张汤亲自登门,他知道自己想得太幼稚了。靠讲道理,是说服不了天子的,只有来硬的。
虽然来硬的希望也很渺茫,但终究是一个选择。
所以,梁啸独自一人站在了天子面前。他府中还有百余亲卫骑,但是宫里仅郎官就有数百,宫外的卫士更是数以千计,如果真的交战,他还是死路一条。与其如此,他不如一个人来。
天子大怒,脸气得通红,却没有下令郎官们拿下梁啸。至于是什么原因,谁也不知道。他只是瞪着梁啸,气喘如牛,拳头握得紧紧的,仿佛想扑上去一般。
一旁的郎官们吓傻了,紧握着手中的武器,却不敢上前。一来天子没有命令,他们不敢乱动。二来他们也清楚,一人拼命,十人难挡,以梁啸的骁勇,杀几个人是轻而易举的事。到时候搞得流血五寸,污了宫殿不说,万一伤了天子,谁负得起责任?
郎官们能做的只是加强戒备,等候命令。如果梁啸胆敢攻击天子,即使天子没有下令,他们也只能上前厮杀。
天子身边的吾丘寿王等人也吓坏了。看到梁啸进宫,他们就知道会有事,但是谁也没想到梁啸胆子这么大,居然顶撞天子。他们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关键时刻,主父偃冲了过去,以手按剑,护在天子面前,厉声喝道:“冠军侯,还不退下!陛下日理万机,气坏了圣体,你担得起责任吗?”
梁啸挑了挑眉,向后退了一步,躬身施礼。“冲撞了陛下,臣之罪也。臣这就出宫,待罪府中。若陛下垂怜,许臣待罪江湖,臣将不胜感激。陛下,就此别过。”
说着,他伏在地上,大礼参拜,额头叩头地砖咚咚作响。一时间,他也是百感交集,从江都来到长安,君臣初见,相谈甚欢,再到其后的分分合合,相爱相杀,算起来也有四五年时间了。花了那么多心思,布了这么大一个局,最后却被窦婴这个老游侠给搅黄了,实在可惜。
梁啸鼻子一酸,眼睛湿润了,泪水在眼眶里来回打着转。
“陛下保重。”梁啸起身,拱着手,退出大殿,转身而去。走到门口,正好看到霍去病赶来。他停住脚步,摸摸霍去病的脑袋,长叹一声:“小子,从今日起别练武了,还是读点文章吧。佳兵不祥,自古名将难得善终。”说完,摇摇头,一步步的走了。
霍去病愣在那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梁啸为什么和他说这些。
天子一直没说话,他看着梁啸叩头,看着梁啸离开,也看到了梁啸转身那一刻眼中的泪水,听到梁啸关照霍去病的那句“自古名将不得善终”,不由得心中一软,涌到嘴边的命令又咽了回去。他看着地下的甲胄和玉具剑,久久未语。
“陛下,你没事吧?”主父偃转过身,拜倒在天子面前。“臣君前失礼,还请陛下降诏。”
“你失什么礼?”天子苦笑一声,有些失魂落魄。
主父偃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臣……臣刚才……拔剑了。”
天子眨眨眼睛。“是吗?那又如何,梁啸还打算决一死战呢。”
“陛下,梁啸只是说说而已,臣可是真的拔剑了。”主父偃伏在地上,连连叩头。“臣其实也清楚,臣手无缚鸡之力,冠军侯若真有不臣之意,臣这样的一百个也不够他杀的。臣一时情急,失于计较,还请陛下责罚。”
“好了,好了,朕赦你无罪。”天子意兴阑珊,摆摆手,示意主父偃起来,转身走了。
主父偃站了起来,抱起地上的甲胄和玉具剑,紧紧地跟了上去。
张汤带着奏疏,赶到了宫里。一进承明殿,他就觉得气氛不对。等他来到天子面前,看到天子阴沉的脸色,更是大吃一惊,怀疑自己来是不太是时候。
很显然,天子的心情很不好,这时候奏明梁啸的事,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什么事?”天子见张汤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