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二口夜晚,摩文仁坑道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明天的阳光了。
日军台湾方面军第三十二军司令部的幸存者集结在一个炮弹箱做成的桌子周围,成一圆圈坐在石地上。
他们是参谋长长勇中将、经理部长佐藤大佐、高级副官葛野中佐、电报班长大野少佐、吉村中尉、正木少尉、高桥兵长和军属大迫、根吕铭。
八原高级参谋不在。他利用昨天的暗夜,已经潜入敌人的防线。如果他运气好,或许能透过战线,深入敌后,在某个岩洞中找到一只小船,然后逃回倭国。
牛岛不让八原与服他同死,他认为冲绳之战实践了八原的战略战术思想的正确性,他的学问和经验对于未来的倭国本土防御战将是无价之宝。
清冈永一大佐也不在。还在向摩文仁村撤退中,他就失踪了。他也许被一枚炮弹打死了吧,雨夜中,多少人成了阴鬼。
战场上的炮声突然出现了暂时的平静。气灯不再摇曳了,把一群人影定格在岩壁上。他们的表情都很宁静,没有死前的冲动,也没有辞世的绝望。八十二天的苦战出了凡人的忍受限,他们盼着有个解脱。牛岛让冲绳人比嘉给他理了最后
一次。在最后的解脱之前,牛岛中将想要给自己留下一个好一些的形象。
佐藤经理长把备好的酒端上来。长勇的病似乎全好了。不知从哪里产生了一般气力,他开始大声唱起歌来,唱的是他最得意的民谣调《观音经》。也许是回光返照的缘故,此时的长勇中将居然吐字朗朗,把凝滞的岩洞潮气搅动得颇为不安。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激动得近乎癫狂了。
唱着唱着,长勇的眼泪流了下来,最后难于自已。这里不是东京皇宫前的广场,中国人的机枪就在洞口狂嚣,破坏了气氛,快点儿动手吧。
长勇参谋长不唱了。他也没有抹去泪水,呷了一口酒,对牛岛中将说:“军司令官阁下,阁下之死是接近了极乐世界。而我,由于积恶太多,身体恐怕得下地狱,在三途河边,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分手啦。”
他说完,破涕为笑,笑得失去了控制。
牛岛把一杯酒一饮而尽:“哪里哪里,自从芦沟桥事变以来,我的部下多已丧生,此次冲绳决战,又造成部队极大的死伤,让我们一块儿去地狱吧。”
长勇收住了笑声:“既然如此,那我在三途河边继续给阁下当参谋长罗。”
这时候,长勇中将的副官坂口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也凑上了一句:“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还给两位将军继续牵马缀镫了。”
突然,大家都不吭声了。连开玩笑的时间也没有了。再迟,恐怕中国人的火焰pēn_shè器和炸药就会把山洞封死,那时候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快了。
佐藤经理部长打破了沉默:“我们年长一辈的,就先走一步啦。”
人们纷纷让开,在岩洞面对大海的出口处准备了三个自决的位置。正中是牛岛、右手是长勇,左手是佐藤。在座位面前,铺好了白布。
佐藤二话没说,坐上座位,抽出手枪,干净利落地自杀了。
佐藤的尸体被撤下去了。该轮到剩下的两位中将。他们俩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闭目静思,准备离开这个养育他们的尘世。
牛岛是不是有些后悔呢?
也许,他本来可以打赢“天一号”作战的。如果精锐的第九师团不调往台湾;如果他听八原的话不动二次反攻;如
果“菊水”作战中神3机的命中率能提高一倍;如果“大和”舰冲上白沙海滩;如果庆良间列岛的特攻艇挥了作用;如
果铁血勤皇队彻底破坏了读谷机场和嘉手纳机场;如果这个台3季节的3暴象往常一样可怕(直到十月份那场可怕的台风才席卷冲绳);如果雨季早来十天半月;如果给他运兵运弹药的船躲过了美军潜艇的狼牙;如果……他就能打赢,他就可以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武士。有时候,战场上的胜负之间就象纸一样薄。
其实,即使这些“如果”都实现了,即使美军输掉了“冰山”、倭国早晚也要失败。盟国的铁拳迟早会把它砸烂。
最大的“如果”,就是不要动这场战争,不要在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在中国东北沈阳附近一个叫“柳条湖”的
地方自己炸坏自己的一段铁路。因为自从那天之后,一切都象推石头下山,不可收拾了。
然而这一切,牛岛那灌满了军国主义思想的头脑压根儿就不会去想。
黎明到来了。一九四五年六月二十三日的黎明,东方的天边泛起银灰色和蛋青色。太阳就要跃出海面了。牛岛中将下意识地看了看腕上的表:晨四时零五分。
大野少佐告知已经向大本营拍了诀别电,并且砸烂了电台。
长勇脱去了整齐的军上装,露出一身雪白的绸衬衫,上面有他自己的手书:“忠则尽命,尽忠报国。”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牛岛满中将拔出了他的战刀。这是一柄名叫“来国俊”的珍贵宝刀。长勇中将也拔出了他的爱刀,那刀名叫“三池典太”。
牛岛和长勇本应向北方的东京皇宫方向遥拜。但时,洞口是向着东南方的。他们只好将就着遥拜了。因为中国士兵的汤姆森枪弹已经打到了洞口。
牛岛看到了岩洞口石缝中长着一朵黄色的蒲公英。他念头一闪,如果投降呢?连一朵小花都倔强地生活在大地上,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