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短信,我开始思考人生。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是老板娘徐迎春打来的:“刘主管,晚上有事吗?”
我犹豫了一下,说:“没什么事,徐姐。”厂里人都叫她徐姐。
“那好,晚上一起吃个饭。”
“好的。”
我们厂,老板主外,老板娘主内。老板姓黄名国强,香港人,一副厚厚的眼镜,一口纠结的国语,徐姐叫他阿黄,我们当面叫黄生,背后也叫阿黄。也许主外主久了的缘故,阿黄比较闷骚——面对员工闷,见到客户骚。不像徐姐,无论谁,一概热情大方。
说起来,阿黄也是穷人家孩子,十几岁就在模具厂做学徒,直到二十多年后鬓角有了白发,才自个开厂当起了老板。
一间铺头,五六台设备,七八个人,阿黄的厂子龟缩在西乡107国道边上,和珠三角成千上万的小工厂一样,花开花谢,自生自灭。那阵子,阿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迟,白净瘦削的脸上愁云密布,看不出任何将要发达的迹象。
“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女人”,这话俗了点,用在阿黄身上挺合适。两年后,随着山城妹子徐迎春的到来,阿黄迎来了人生的春天。
两人的相遇有一段故事。
上世纪90年代,一天下午,小老板阿黄从档口出来,准备张贴招聘启事,忽然发现不远处围着一圈人,还有女人哭泣的声音,便过去看个究竟。
阿黄从人缝中看见一个女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坐地上哭的正是未来的老板娘徐迎春。
徐迎春站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到了广州,在流花车站登上开往深圳的大巴,走到东莞,连同一车人被“卖猪仔”,上了另一辆车。另一辆车勉强到了西乡,就不往前走了。一车人离乡胆怯,敢怒不敢言,都灰溜溜下了车。只有徐迎春不服,上前讲道理。车老板懒得废话,抢过她的行李,直接扔车下了。
徐迎春赶紧下车,还是晚了,路旁的摩托仔拣起行李绝尘而去。徐迎春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阿黄看女子模样还周正,待人群散去,上前说,起来吧,这儿车多,挺危险的。
徐迎春看了他一眼,没动。她不知道起来后去哪儿。
阿黄把腋下夹着的招聘启事展开给她看,上面歪歪扭扭几个大字:诚聘做饭阿姨一名。
就这样,走投无路的徐迎春,成了阿黄厂里的做饭阿姨,之后一直没动地方,从做饭阿姨升级到文员,从文员升级到财务,等我进厂的时候,已经是老板娘了。
很多人说他俩不配,有说徐姐配不上阿黄的,有说阿黄配不上徐姐的。
论身份,徐姐是内地下岗女工,失婚少妇。阿黄光彩多了,工厂老板,未婚中年,虽然偶尔和来历不明的女子纠缠不清,但对一个香港人来说,瑕不掩瑜,无伤大雅。
论相貌,阿黄乍看就一个“小”,小鼻子,小脸,小身板,小得发指,小得让人没有安全感。徐姐概括起来则是一个“大”,脸大,胸大,屁股大,大得嚣张,大得让人透不过气。
但他俩就成了一对,奇怪而又和谐的一对。两人双剑合璧,杀伐四方,财气与人气齐飞,事业共爱情一色,成了宝安模具圈里不大不小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