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一片寂静。
五瓣儿榴花打着旋儿从空中飘落。
橙红色的,一点一点……阿狸躺在草地上,呆呆地看着那朵小花落在自己的鼻子上。
日头已经渐渐西转了,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醒来的,也不知道醒来之后又在草地上躺了多久,周围明明应该是有声音的,但她什么都听不到。
又过了许久,她支撑着手臂慢慢坐起来,只觉得浑身酸疼,而且似乎做了一个悠长甜蜜的梦……阿狸只记得,她和师父在一起,师父吻她,抚摸她,然后……然后,她微微皱眉,不记得了,那个梦的最后,好像有些疼。
小手紧紧抓着地上的草叶,阿狸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照理说,方才的一切都应该是幻境,不是真实存在的,但是,奇怪的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身子好不舒服,腰疼,小腹也疼。
幻境里的师父不是真实存在的,但事情却是真实发生的?
这怎么可能……
她低头看了看,衣服都是完好的。阿狸长吁一口气,也许只是在地上躺了太长时间才会觉得不舒服,其实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刚要站起来,兀地,漂亮的双眸瞪得圆圆的,自己的左边肩窝处何时落了一朵榴花,鲜红鲜红的,她现在坐在地上,那朵花竟然不落下。
头好疼,迷迷蒙蒙中,她忽然想起,在幻境之中,师父拿着他送给自己的青雀牡丹发钗沾着他的血在她身上画了七朵榴花。
他说:“阿狸,我爱你。你是我的女人,我得给你做了记号才安心。”
左肩窝,左胸,左腰,左臀,左侧大腿内侧,左膝,左脚踝。
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小花,从她身上肩窝的位置慢慢滚落,一直到脚踝。
阿狸怕极了,她手指颤抖着去摸肩窝的那朵小花,心里则宽慰着自己,不会的,不会的,这一定是朵真的花,不会的,不会的,幻境中的师父只是虚影,不会的,不会的……只是,指尖碰到花瓣的瞬间,阿狸的眸光瞬间颓然,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朵鲜红的榴花竟然真是画上去的……她下意识地撩开衣襟看,臀部和大腿的位置现在不方便确认,不过,胸部,腰间,膝盖,脚踝,每确定一个位置,她的心就又凉了一分。
阳光肆意而洒,金光灿灿地照着石榴林,也照在阿狸身上,但她好冷,眼泪滚在眼眶里,她不敢,羞耻的感觉蔓延全身,不,不仅仅是羞耻,是耻辱,洗不掉的耻辱,肉身毁掉也擦不去的耻辱。
那个人,那个人不可能是师父,但他又是真实存在的,他会是谁,为什么要这样侮辱她。阿狸气得浑身发抖,一股气息郁结在心中,她喊不出来,指尖插-进掌心,鲜血噼里啪啦地滴在草地上,看上去,就像是那些零落的榴花瓣……
红帐,赤-裸的男子,亲吻,抚摸,情话,汗珠,刺痛……刺痛……
幻境中的刺痛代表了什么。
如今小腹的疼痛又代表了什么。
那个男人是谁。
他又如何潜入到了自己的幻境中去。
他又为何假装成师父的样子对她做出那样恶劣的事情。
所有的疑问潮水一般涌来,阿狸头疼欲裂,她抱着头跪在草地上,受伤的小兽一样,口中“呜呜”低啜。
良久之后,有人轻声道:“公主殿下。”
阿狸缓缓抬起头,是折兰,她不知道说什么,心乱如麻。
只依稀听见折兰道:“恭喜公主殿下,这一场比试,您赢了。”
“……”啊,竟然是她赢了,但是,为何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代价,这代价太大了……
折兰似乎也觉得金城公主有些不对劲儿,“是您最先从幻境中醒过来的。您醒来一会之后,我们就唤醒了元妍帝姬,她知道自己输了,便大哭起来,君上大人哄着她回关雎宫了。”
阿狸木然地点头,“谢谢,我知道了。”
折兰叹了口气,“天快黑了呢,公主殿下也早些回去吧,地上凉得很。”
折兰走后,阿狸忽然站起,疯狂地跑起来。
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到她住的小院,路上摔倒了多少次,她都不知道,额头磕破了,膝盖青了,裙子刮坏了,她都不在意,与可能在自己身上发生的那件事情比起来,这些又有什么重要。
一进屋子,她胡乱地关上门窗,站在高高的镜子面前,嘴唇颤着,缓缓解开衣服,衣裙一件一件委落在地……她终于全部看到了,白皙的身子上,七朵鲜艳欲滴的红色榴花。
还有,亵裙上已经干涸的三滴血痕。
啊……
啊……啊,啊!!!——
在头撞到冰凉的镜面时,她终于叫了出来。
叫声凄惨,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她不得不去面对,自己被一个陌生人占了身子的现实。
额头一下一下地撞在镜子上,血迹顺着镜子蜿蜒而下……
她已经脏了,这样肮脏的身子,如何面对师父,如何面对娘亲……
一下,一下,一下,一下比一下急,一下比一下重,不知撞了多少次,阿狸忽然笑起来,她手扶在落地长镜的两侧,茫然地看着镜子里那个一脸血痕的少女,然后,转身,走到后堂,跪在地上,一勺一勺地向浴桶里倒水,再然后,她把自己淹没在水中。
黑发浮在水面上。
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和额头上的血一起混在水中,仿若这世上最纯洁的花朵。
那边厢,关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