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呱”前面传来几声青蛙的呜叫,这是尖兵发出的“可以通过”的暗号。
一群黑影随即跃上公路;刹那间,又窜进路北的丛林里。师前卫部队安全通过。
戴安澜随后续的主力部队也踏上公路。师长没有立刻离去的意思,他那犀利的目光在黑暗中搜索着,好像在寻找2个多月前战车从这里隆隆开过的痕迹。他发现路边立了一个里程碑,立刻奔了过去,借着月光,同时也靠着手的触觉,他读出了石碑上刻着的几排英文字母:
细包至摩谷20公里。
这么说,我们走的方向完全正确。根据这块里程碑,戴安澜已经可以确定部队现在所处的位置,并且精确计算出回国的路程。此地离国境线不超过60公里,正北就是南坎,就是祖国伸过来的大手。师长很兴奋,一抬头,望见北斗星在朝他眨眼,好像也在说:“是,没错,大胆走吧!”
他转身跟上队伍,离开公路,“蹭蹭”几下,窜进丛林。
就在这一霎,黑暗的丛林绽开了朵朵火花。随着一阵猝然而起的爆响,戴安澜看见他的士兵在火光中疯狂地手舞足蹈,然后像被伐倒的大树,东歪西斜。
这一幕,像张曝了光的底片,永远留在他的脑海里。
遭伏击了。
一个最简单的念头闪电一样在戴安澜脑里闪过。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原地卧倒,然后,伸手拔腰间的勃朗宁。
面临突然事变,作为一个指挥官,首先是判断,之后,才是行动。趴在草丛里,戴安澜支起耳朵。曰军枪声来自东北高地的一片密林,从火力强度判断,敌人约有2~3个大队的兵力。看来,敌人没有足够的兵力,对我形成包围。我众敌寡,最不宜与其混战。必须把部队从敌人的射界内脱离出来,然后侧翼迂回,对敌人反包围。
师长叫来作战参谋,让他通知正在与敌混战的599团迅速向西侧的洼地撤退。可是,部队在行进间遇敌突袭,队伍散乱,指挥瘫痪,团长柳树人下落不明。而在慌乱中,中[***]队官兵四面开火,盲目射击,正好暴露自己,招来敌人更猛烈的火力。火光中,中[***]队官兵纷纷倒地,戴安澜再也按捺不住,腾地从草丛中跃起,举着勃朗宁,边跑边喊:
“弟兄们,往西撤退,快!”
混战中的官兵,听见师长那熟悉的安徽口音,顿时醒悟过来,调头向西撤退。
戴安澜领着官兵边打边转移,曰军的子弹雨点一样追着打来,突然,他感到被什么东西从背后狠狠一击,眼前金花怒放,火蛇乱舞,双脚一软,身子向后仰去,刹那间,他望见头顶那颗北斗星突然暗淡下去
天亮以后,枪声停止。
设伏的曰军因寡不敌众,死的死,活着的借着密林逃之夭夭。曰军是一条狡猾的狼,咬你一口,叼上块肉就跑。
第200师惨了。
夜间激战过的这片密林,像遭了台风和雷击。树身东倒西歪,伤痕累累;树冠枝残叶缺,稀稀拉拉。灌木和草莽中,横七竖八,躺着一具具尸体。偶尔,能看到树枝上挂着一截枪管,一顶破帽,或者一条炸飞了的大腿,殷红殷红的血水还在往下滴。599团、600团各自只剩下一个营。599团团长柳树人、副团长刘杰阵亡。
残存的队伍在山坡上自动集拢起来,可是不见师长。
师长哪里去了?队伍立即惊慌起来。副师长高吉人、参谋长周之再、步兵指挥官郑庭芨你看我,我看你,一阵恐惧袭上心头。
“找师长去!”高吉人喊了一声。官兵们慌忙钻进那片血淋淋的丛林,寻找自己的师长。
人们一边呼喊师长,一边在林子里翻腾,掀开炸倒的大树,扒开密密麻麻的灌木丛,还查验了一具具尸体。
是参谋长周之再在土坡下的草丛中找到了师长。师长蜷缩着身子,躺在厚厚的枯草上,四周一片鲜血。参谋长扑了上去,发现师长胸部、腹部各中一弹。他俯下头,把耳朵轻轻贴在师长胸脯上,听到游丝一样微弱的搏动。
“师长在这!”
“师长还有救!”
周之再轻轻抱起师长,他仰着头,放开喉咙,对着大山,对着森林,对着全体官兵,大声吼道。
是的,师长应该有救。他有钢铁一样强健的躯体,他那颗心脏像战车上的发动机一样强劲有力。1939年,在昆仑关战役,他也曾身负重伤,不也挺过来了?况且,在目前危难之际,一支残破的队伍,几千衣衫褴褛、饥肠辘辘的士兵,都在指望着他。
此刻,怎能没有他呢?
可是,戴安澜自觉伤势严重,这回怕是挺不过去了。
苏醒过来,戴安澜开始为自己预备后事,见师部主要军官和各团团长都在身边,他当众留言:
“我殉职之后,由师步兵指挥官郑庭芨率部回国。”
众军官难过地点点头。
郑庭芨泪流满面,对戴安澜说:“师长,翻过前面那座大山,就到家了。你一定得挺住。”
师长点点头,说:“但愿如此。”
郑庭芨叫来担架,抬着师长急速北撤。
5月下旬,已是缅甸的雨季,终曰大雨滂沱。林中遍地沼泽,道路泥泞,行进尤为艰难。部队粮食断绝,一位营长见师长身体十分虚弱,宿营时,设法向当地土人求得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