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个月……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在天津北洋衙门的花厅里,李鸿章有点坐立不安,捏着手里的这份信,在花厅里左右踱步。
年近花甲的他是一个有着深厚福相的人,双眼下有着令人羡慕的卧蚕,身体也不胖不瘦,保养的很好,辫发也多黑少白。
和江浙的商人一样,他也想不明白今年的江浙丝业发生了什么事情,郑观应虽然写了封信,给他做了详细的解释,他还是有点难以摸清。
一名下官挑起帘子,和他禀告道:“中堂大人,盛大人已经到了!”
“让他进来!”
李鸿章微微的吩咐一声,心里还在琢磨着这个谜题。
隐约之间,他觉得胡楚元不仅给他出了一个难题,也给了他一种启示。
很快,一名三十四五岁的富态男子走了进来,身穿着三品大员的官服,白白胖胖的人,个头不高,眼睛细小有神,显得很精明。
他走上前,谨慎的给李鸿章跪拜道:“中堂大人,下官盛宣怀给您请安了!”
李鸿章点着头,让他起来,问道:“宣怀,你能不能和我细细的说一说,为什么今年的江浙丝业会如此平静,各位富绅手中既然有钱,为何不炒卖生丝,反而皆将利润让给胡家?莫非,其中都是怕了那些个湖南人的官威?”
“这……!”盛宣怀稍显为难,又道:“中堂,这是商战,商人各有本事,各安天命,更何况还有洋商,他们可不怕那些湖南匪子。大家之所以纷纷给胡匪让路,实在是这小子的招数太怪,谁都摸不清深浅,也有几个商人胆子比较大,可最终的下场都不太好。”
李鸿章啧啧的感叹一声,道:“这可不好,国家之利,江浙之利,焉能俱为一人所控?”
盛宣怀叹道:“中堂,下官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江浙丝业关系朝廷赋税,肯定不能让胡匪全权控制。否则,那岂不是连朝廷都得听他的使唤?下官职位虽轻,却也是心系国家社稷安危之人,当然想和他据理力拼,可是……可是,他的招数实在是怪啊!”
“嗯,这一点,我倒是也有同感!”
李鸿章将手里的信重新打开,对照着信函说道:“郑观应说,胡匪首先出了个定级法,改变原有的传统划分,一律将生丝分为特级、一级、二级和sān_jí;其次出统价法,根据四级划分法设定统一的收购价,江南五省完全相同;最后出代销法,让各地丝头代替丝农销售生丝。”
顿了顿,他又道:“看起来确实很怪,可真的就这么厉害,以至于别人都不敢和他相争?”
盛宣怀道:“乍听起来,这些办法都不算是很厉害,可他已经建立了遍布江南五省各县的江南商行,很多地区,商行分铺都开设到了镇里,他的江南丝业合作社也是遍布江浙两省各镇各乡,尤其是在太湖周边区域,密密麻麻。他所挑选的那些丝头,在当地都是很有名声的年轻人,识字善言,统一在总社进行培训,再分派到当地负责经营合作社的各种业务,包括经营桑苗圃、蚕种圃,向中小丝农、桑农发贷,代购生丝。除此之外,丝头们还有各种小恩小惠,比如说送些国外引进的菜种粮种,带领人开垦一些山田废地,还经常前往各家各户干涉别人种桑养丝……!”
听他说完这些,李鸿章悄然皱起眉头,和盛宣怀道:“世上哪有这种善人,胡匪这个年轻人,要么是个大奸,要么就是一个极其阴险的人,务必小心。他正是用这种小恩小惠使得各地丝农俱都听他调度指挥,长此以往,怕是要生出不轨之事!”
盛宣怀默默不语,他是个官商,他明白……胡楚元的招数要是这么简单,那就好破解了。
收买人心是其一,关键是用丝业合作社的小额贷款破解了别人的订金法,让小户丝农不再依赖春季开头的订金,经营独立性大为增加。
其次,丝头用代销法聚集本地生丝,不和丝农商量统一的购买价,而是根据最终的成交价收取5的抽头。
另一方面,江南商行则给予一个五省相同的稳定统购价,如果是江南丝业合作社的丝头来卖丝,又稍稍在统购价上的基础上浮动5。
今年不是没有人炒丝,而是大部分的富绅都感觉不妙,不敢冒然出手,出手的那些丝商、丝贩则全面重亏,死的很惨。
这一系列的招数中,最讨厌的就是不管别人怎么做,胡楚元都稳坐不败之地,利用庞大的渠道网络赚大钱。
关键问题就在于洋行和丝贩们的利益相互冲突,不可能缔结成同盟,各地丝贩都缺乏统一的网络和渠道,不采取高价策略就无法收丝,价格过高,最终负责买单的洋行也无法承受。
在胡楚元开出一个合适的价格后,洋行们首先撤退,大量炒资随即撤离,丝贩不敢炒价,生丝随即完全落入胡楚元的手中。
在这种情况下,不炒就买不到丝,可一炒就亏,谁炒谁死,!
婊子养的……!
盛宣怀只能骂娘,他实在是想不到办法破解。
更要命的是整个江浙丝业的规则都被胡楚元控制住,全部按照他的标准来挑选生丝和定价,想要卖出更高的价位,丝农就必须跟着他走,按照他说的办法去种桑养蚕。
还有一个要命的地方,胡楚元在杭州的织丝厂已经成立了,集缫、染、织为一体,自身也能消化掉许多高价代销的生丝。
吗的,干!
李鸿章未必能够看穿胡楚元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