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窥觊义渠已经不是一天,最盼着义渠自己打起来的还是他们。不过穆列斡老成持重,争位不成退守狄道正是不愿让秦国得偿所愿,秦国无机可乘又要借重义渠骑兵,也只能紧紧拉住楼烦王想办法将穆列斡除掉。这里头的关系颇为微妙,范先生此行着实不易,万事还得看高阙这边情形如何。”
说着话牛翦已经站起了身来,笑呵呵的向赵胜拱了拱手道,
“相邦,咱们昨夜里刚出了口恶气,有些将士怕是对大部退守高阙心有不甘,末将还得出去看看,万万不能出了乱子。”
“好,大将军只管去忙。”
赵胜知道牛翦这是听见了冯夷刚才的话想躲出去,倒也不留他,站起身领着冯夷一直把牛翦送到了帐外。
账门之外微风轻拂,向南望去越过成片的帐篷遥遥可见大阴山,屏护云中郡的高阙关就夹持在两山之间,再向南便是赵国的领土了。赵胜的心弦被冯夷戛然而止的那个“冯”字所拨动,凝目遐思中,一颗心越过关阙,越过河套大平原,越过黄河太行早已飞回了邯郸。
邯郸……
赵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从心里觉着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转回脸对冯夷笑道:
“范先生在义渠那边需要呆多久如今还无法预知,不过必然要在我从高阙退兵以前回来。你要亲自保护范先生前去很好,不过咱们在外头奔波这么久……你回来以后暂时不要做别的了,还是先回邯郸看看再回来见我。”
说到这里赵胜轻轻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嗯,冯蓉休养了这些时日,应当……应当没事了。”
“……哎。”
冯夷点了点头,答应的时候突然觉着喉头被痰堵了一下。
“蓉儿身子好的很,怕是正吵着要来高阙,公子可是答应过她让她随行保护的,嘿嘿……公子尽管安心领兵打仗就是。小人听苏都尉他们说,军里有许多云中、雁门边城的兵士,家里没少遭胡人祸害,公子要是不打狠些,可……可就有些对不起他们了。”
……
“那个什么赵王的兄弟做的事我都看不上眼。他娘的,那些赵国兵落在他手里算是他们爹娘瞎了眼了,哼!……嘶,你他娘轻点!”
鲁纳达盘腿坐在华丽的羊毛织席上,左手擒着碗大口灌着马奶子酒,右臂则虚虚地抬着让一个使女替他换药裹伤。那名使女是两年前被匈奴人从云中边城掳来的奴隶。差不多有十四五岁年纪,小小的岁数与爹娘生离死别,在匈奴主子没日没夜的奴役糟蹋下早已经面黄肌瘦,不知哪一天就会倒下。
使女听着鲁纳达连连说赵国军队被打的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不由想起自己被掳时的那些恐怖经历以及这两年所遭受的折磨,心酸之下略一分神,柴棒似的手指不小心便戳到了鲁纳达的箭创。鲁纳达吃痛之下登时大怒,骂骂咧咧的便将半碗没喝完的奶子酒全扣在了她的头上,并一把将她搡在了地上。使女一头一身的都是奶酒,瘪了瘪嘴却不敢哭出来,低下头紧紧地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的重又爬起身跪在鲁纳达身旁替他裹起了伤口。
於拓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鲁纳达折腾,等他气哼哼的不再闹了方才问道:
“你是说赵国人在关城闭门不纳?”
鲁纳达挑了挑眉毛,呲牙笑了一声才道:“先开始城门倒是也开了,可城上的人见我带着兵士杀了过去,离着还有一里多路呐,嗬,他就把门儿给关了。照我说赵国人派出来的那些骑兵也是心不甘情不愿。楼烦王说的没错,就这样的将军在头上压着,谁他娘的肯出力?”
“关了……”
於拓低着头一脸的疑惑,他让鲁纳达带兵与楼烦王一起偷袭赵国边城本来只是试探试探赵军的实力,没想到最后却试出这么个结果。难道真如楼烦王所说……
於拓摇了摇头,抬起脸道,
“要是赵国人这般没胆,你们怎么折了这么多兵?”
“嗐,别提了。”
鲁纳达一脸的懊恼,后悔的撮着牙花道,
“那赵国人最恼人的就是什么长墙。土石堡子一建,咱们还没杀过去赵国人便全躲进去了。不过咱们什么时候攻过去他们上哪里知道?他们能躲进去保住命就算不错,哪里还来得及把东西再搬进去,刚才大哥你也看了,小弟弄回来的东西除了衣食用具,里头居然还有极多的箭矢戈矛,这是怎么回事还用说么。”
“嗯。”
於拓赞同的点了点头,鲁纳达见此心气更高,咧嘴笑道:
“小弟先开始也没想着赵国人这般无用,算着要抢东西没那么容易,谁想赵国人只射了两三阵箭就没箭矢了,一个没防备冲的太近兵士们便有许多被城上头扔下来的滚石给砸了。嗐,要早知道这样,我便把兵士们撤远些,也不至于伤这么多。”
於拓还是有些不相信,略略迟疑了迟疑又问道:“多是被滚石砸死的……四下漆黑的你当真看地清楚?”
“嗐,大哥你就别再疑心了。”
鲁纳达晃了晃包扎好伤口的右臂,摆手把那名使女斥退方才满不在乎的说道,
“先是仓促应敌,接着派出的救兵那么不经打,后来害怕咱们杀进去干脆连自己的兵也不管了。你说这桩桩件件放一堆儿还能是什么?要我说赵国人倒是还有些能打的,不过摊上个草包将领,能打的也不能打了。这机会咱们要是放过了昆仑神都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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