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凤兰听到救援的解放军来到了,就立即从老寨子赶到学校来。她身上还穿着那件崭新的,没有来得及换的羌族衣裙,只是那上面的绣花和鲜艳的色彩已经被泥水和血水覆盖了。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和脏乱的头发上还挂着露水珠,只有那双晶含着她那独特的女神般的魅人风范。
“终于,,,把你们,盼来了!”邱凤兰握住马兵的手,激动得热泪盈眶。如果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年轻的武警战士,而是镇上或县上的某个领导,她会扑进人家怀里大哭一场,她心里的苦楚太沉重了。
马兵从悲痛中回过神来,他想到了自己肩负的责任和义务,望着面前这些从死亡边缘逃出来的同胞,他无语地,庄严地向邱凤兰和她的山寨村民,向每一个遇难的父老兄弟姐妹敬起一个军礼。他身边的几个战士也举起了手,那一张张脸上都写着极度的哀恸,一双双眼睛里都滚出了悲痛的泪水。
学校旗杆上那面倾斜的国旗在晨风中飘扬,战士们的手久久地没有放下,大家此时的心情都包含在这个庄严而又悲壮的军礼上了。
赵强摸了一把满脸的泪水,把怀里的背包递给杜月娥。他每次从外面打工回来,都要把挣来的钱交到妻子手里。“这个包、、、是一个战士用生命给我找回来的啊!”他泣不成声地说“你把这包收好。我要转去把他找回来。”他说完,又摸了一把泪水,站起身就要走。
“是咋个回事?”兰嫂问他。赵强讲了昨晚发生的经过,大家听了都既震惊又悲痛。“那个地方叫老虎崖,掉下去恐怕、、、、、、”陈宏春担心地说。兰嫂心里又增加了一团雾霭“赵强兄弟,你就放心地去,月娥妹子有我们照看着。一定要把这位英雄找到啊!”
陈宏春说“再找几个壮汉子一起去。”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了。兰嫂点了点头“崔宏。”他在人群中找她侄儿。崔宏就在她背后,“姨。我晓得了。”他答应说。兰嫂看了他一眼“小心点。”她说。小鱼缸也跟着要去,他两人是形影不离的。还有人也争着要去,陈宏春说这里也需要人手。赵强安慰了他老婆一句,就带着崔宏和小鱼缸,向回来的路上走去了。
马兵拿出了对讲机,他很快与镇上的指挥所联系上了。“喂!首长吗?我是马兵。对。我们刚刚到达老寨子,好!部队首长请你把这里的灾情向指挥部汇报一下。”他把对讲机递给了邱风兰。
兰嫂拿着对讲机很是激动,她此时的心情就像一个失踪了多年的孤儿,突然听到了母亲的呼唤那样。此时此刻,她多么想听到老崔的声音,那双握着对讲机的手在簌簌发抖。“我是邱风兰。”她颤声地说,泪水也一下流了出来。
“喂。是老崔吗?”她问。话筒里却没有声音,只有一阵低沉的哭泣声,是一个女人的哭声。
周围的人们都静静地望着她,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好些女人也跟着流泪。一抹殷红的霞光从云缝中泄下来,把这片阴气沉沉的山寨染上了一层桔红的光彩。
隔了好久,话筒里才传来那个哭泣的女人的声音“兰嫂。我是许艳丽、、、你一定要撑住啊,一定要坚强、、、、、、”兰嫂静静地听着,她已经感觉到事情比她想象的更严重了“艳丽妹子。你快告诉我。老崔呢?他是不是去抢险了呀?”
话筒里没有回答,只有许艳丽那更加悲恸的哭声。那一抹霞光突然间又消失了,天空又变得阴沉沉的,像泪水似的雨又淅淅沥沥地飘落下来,洒在场上这些悲壮的羌家儿女的心里。
兰嫂心里一下子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一直悬挂着的心猛地沉落进了万丈深渊,整个身子也好像在无底的深渊里沉落。“老崔。、、、、、、”她泣不成声地呼唤了一声,就一下瘫坐在地上了。
俞水根也在人群里,他低沉地给大家讲了白龙镇上的灾情“听说,崔书记、、、是在指挥开会的干部转移时,被倒塌的楼房压在里面,没能跑出来、、、、、、”他哽咽着没有往下说了。兰嫂在悲痛中也听到了水根的话。
她的眼前浮现出老崔那张温和端庄的面容,白龙镇上的乡亲们,不管男女老少,都喜欢叫他老崔。老崔那张总是带着微笑的面孔,不仅已经铭刻在她兰嫂的心里,也铭刻在白龙镇三千多个羌家人的心里。他是老寨子上一任的村支书,也是和兰嫂一起入的党。
兰嫂记得自己刚接到担任老寨子村支书那天,她和老崔还吵了一架,理由是他老崔不该让一个乡长兼书记的老婆担任村支书,这会让村民们背地里骂他们是官官相贿呢。老崔就笑呵呵地诓了她一个通宵。还拍着胸口说,我老崔这辈子不会看走眼,不仅仅是喜欢你的美貌,还喜欢你的能耐呢。
她没有让老崔失望,也没有辜负全村人的信任。仅仅几年时间,她就让贫穷落后的老寨子改变成了全乡最富裕的村寨,也是全县顶尖的先进集体。但是,这一切都在瞬间内被毁灭了,一切美好的生活和未来的梦想,也都破灭了。留给她和所有灾区人民的,只有身心的创伤和满目的凄凉。
马兵和其他几个战士,肃静地望着面前正在悲痛中的羌族女干部,竟然是在白龙镇上遇难的崔书记的爱人。他那噙着泪水的双眼凌视着兰嫂,又庄严地举起了手。其他的战士也齐整整地,向兰嫂敬了一个包含着心灵情感的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