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顶裂开,阳光立刻照进车中。
一个全身上下漆黑一片,仿佛能够吸收阳光的人影,冉冉升了起来。天空湛蓝无波,如同毫无杂色的绸缎,天色晴朗明亮,却无法给这墨汁一般的影子镀上微光。人影乍现,与刀光合二为一,难分难解。
邓苍生身体卡在车外,面颊紧紧压着冰冷的木板。苏夜左手拉着他,右手运刀抵挡任鬼神,仍能使他动弹不得。他魂飞魄散,惊惧之情难以形容,接连大叫了几声,脑中忽然嗡的一震,传来极重浊、极冰冷、极沉重的声音。
这个声音他做梦亦忘不掉,正是五湖龙王的嗓音。
龙王吐字清晰,气息纹丝不乱,似乎不在意他的挣扎,淡淡问道:“你是谁?”
她问话时,手中力道缓缓放松,令邓苍生不那么疼痛,见他惶然无语,立时再加一把力。邓苍生嗷的一声,下意识嚷道:“是我!我是邓苍生!”
龙王道:“啊,那么另外一位,定然是任鬼神了。”
双方在三合楼相见那一天,苏夜的****无懈可击,邓、任两人尚是迷天盟圣主,同样穿了一身黑袍,用面具遮掩容貌。他们加入六分半堂后,因堂主死伤者甚多,一跃成为新任堂主,很得雷损重用。
这一次,两人沿袭过往习惯,仍以厚布蒙面,却遇上了蒙面与否毫无差别的敌人。
邓苍生慌乱之中,勉强明白了自身处境。但人惊慌起来,难免胡思乱想。他甚至想起那天夜里,自己仗着雷损、苏梦枕等人正在附近,口出狂言嘲笑朱小腰,现在龙王捉住自己,没碰任鬼神,一定是为朱小腰出气来了。
他这么想的时候,任鬼神亦看清了那个黑色身影。他起初未注意邓苍生那边,还以为自己与五湖龙王打的难解难分,正觉意外,忽听惨叫连连,赶紧望向惨叫传来的方向。
此时,司马废、司空残废迅速接近石桥,出手拦截马车。他们高大威猛,身法却十分轻捷,晃动之际,踩着桥边护栏,扑向那辆千疮百孔的车子。苏夜急于出去解决他们,不愿和邓苍生多说,冷笑一声,催动先天真气。
邓苍生手指咯咯作响,几个弹指的时间,却和几个时辰一样漫长。他疼的冷汗涔涔而下,忽觉一阵难以言喻的寒冷与剧痛,同时听五湖龙王道:“雷损为了练武功,自行去除两根手指,用木制的手指替代,令招式更具威力。你是他下属,为啥不向他学学?”
说到最后一个字,邓苍生惊叫着向后跌去,无法控制身体。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右手从车窗里抽了出来,但手上血肉模糊,鲜血喷涌如泉水。
他的拇指、食指竟被五湖龙王硬生生拔掉了,留下两处惨不忍睹的伤口。与此同时,龙王震断了他右臂经脉,臂中流转的内力瞬间狂涌乱走,堵塞臂上穴道,使他整条手臂失去知觉。
痛感消失,他的心却沉入了万丈深渊里。他一身武功,全在两只手上,如今右手废去,武功相当于打了大半折扣。从此往后,他要如何在江湖上生存?
邓苍生尖叫着,叫的像个忻娘,向后跌入溪水,令桥上人人侧目。他们终于明白过来,发现五湖龙王就在车上。任鬼神击破车顶,令这个可怕的人物现出真身。邓苍生已成第一个牺牲品,谁会是第二个?
他们来不及猜测事实真相,亦不知自己是否陷进了对方的陷阱,各打各的算盘。自从龙王力战关七,打塌了一座三合楼,他们就把她列进神秘高人的行列,一见她的面,气焰就情不自禁弱了三分。
任鬼神一边对付夜刀,一边对付沈落雁的夺命簪,一边眼睁睁看着邓苍生遇难,神情复杂至极。忽然之间,夜刀力道陡增数倍,他眼前黑雾翻涌,举目所及全是黑光,顿时大惊失色,二话不说弃友而逃,足底用力,人向后飘出数丈远近。
他逃脱了刀光笼罩范围,别人却没这么好运。黑光闪烁不定,如同一条活蹦乱跳的游龙,四下游走。它并未追逐任鬼神,也未追赶连滚带爬,向远方奔走的邓苍生,而是当空蜿蜒转动,刀势重心转换位置,迎上了两大神君的金鞭。
同样是用刀,苏夜与五湖龙王的刀法截然不同。
司马废应对苏夜时,感觉刀招轻盈灵动,自己成了笨拙的胖子,竭力乱蹦乱跳,仍然打不中自身边擦过的雨燕。五湖龙王却根本不在乎他怎样蹦跳,刀光犹如噩梦,当头压下。他头顶乌沉沉黑云翻滚,辨不清刀锋指向哪个地方,只得奋力舞动八棱金鞭,护住头胸要害。
任鬼神看清局势,当场作出生死攸关的判断,及时逃之夭夭,才能毫发无伤地逃离桃花林。司马废、司空残废反应较慢,身法亦不如他那样灵活,一被夜刀缠上,便是厄运加身。
单就武功而言,他们尚不如顾铁三和赵画四。顾、赵死于非命,他们支撑的时间只会更短。
马车侧畔金光闪现,仿佛金蛇狂舞。鲁书一不甘寂寞,从桥底跃上桥面,刚一露头,便感到沉重至极的压力,看到了飞龙般的黑色流光。他暗叫不好,迅速缩回石桥底部,紧紧贴着青石。
他缩回之时,桥上一声锐利清响,响彻整片桃林。苏夜一刀击断司马废的金鞭,再一刀撞开他护在身前的双臂,最后第三刀刺穿他心脏,顺手扣住他肩膀,把他摔出了石桥。
邓苍生随便把手伸进马车,得到失去两只手指的凄惨结局。任鬼神不顾身份,奔逃而去。司马废照面不过七八回合,已是鞭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