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婚姻能不能圆满幸福,与婚礼隆重与否,并没有必然联系。(.)
谷雨仲春,牡丹盛放,正是鸾凤和鸣的好时候。景国的新女帝迎来了她的帝君。
朝廷内外,大小礼官忙碌了整整一天。各州刺史都来朝见。即使纷乱的少昊各部,和已经自立为王的乾国夏伯渊也做出了一副臣服天子的样子,遣使前来道贺。
大概,女帝的婚礼,于各方诸侯而言,更像是一场难得的,互相摸底的交易大会。
凤翎穿着层层叠叠的喜服,戴着沉重繁复的簪花,与一脸懊丧的鸿煦一起,如同偶人一样被肆意摆布。凤翎本想在这些沉闷的礼节中,装疯卖傻一回。可她过高地估计了自己。
她是真的,笑不出来。
虽然她是个从不把虚名放在眼里的人,婚礼于她,却还是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她第一次发现,自己也只是个女人,没法把婚礼当一场无关痛痒的戏码去演。那个要“来迎娶”或者说“来入赘”的新郎,不是她痴梦了整整十年的人。她想要的那个人,正穿着司天丞的神袍,为她祈福,祈福她能“琴瑟和谐,开枝散叶”。
遇上这样重大的喜庆,荀子清才难得打扮得像个神官。天青色的外袍衬得他越发俊逸出尘。
在神宫的祭奠里,他能纹丝不乱地安排羲和与帝君的冗长相会。在俗家的仪式中,他又能气定神闲地坐在繁花缭乱的公子堆里,演奏着雅乐以助兴味。仿佛这由他促成的婚姻,与他本人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荀子清是真的,与众不同。
凤翎是真的,想哭。
夜间,麟德殿里还有一场盛宴等着她去应付。
现在,戏码的各位主演们正收起假笑,在“后台”休息。
麟德殿东厢的小阁子里,女帝和帝君垂着头不做声。鸿煦面如死灰。凤翎没有看他,一手抓着零食往嘴里送,另一只手像是寻求安慰一般,偷偷攥着荀朗宽大的袍袖。她一难过就喜欢吃东西,更喜欢抓着荀朗吃东西。皇袍底下,司天丞的袍袖已被捏成了一团。荀朗无法走开,只能低眉顺眼陪站在边上。
大家都知道,凤翎是傻的,所以,虽然今日女帝成了婚,往后的一切只怕还会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这大概是今天荀朗能够想到的,唯一的好事,也是支撑他继续维持体面的唯一动力。
鸿昭却有些反常,收起了戏谑的笑容,正与内朝的各位重臣,蹙眉谈论着。他今日这样紧张,倒不是因为长安的欢庆,而是因为西面蚩尤的异动。
东夷大陆上本有四族,全都散居十三州,羲和为大,少昊、金乌次之,蚩尤数量最少却最不安分。隔三差五出个头领召集些散兵游勇,给朝廷添麻烦。
蚩尤族是各州刺使们的心病,崖州的安王凤鸣就是死在蚩尤的暗箭下。荀朗全家上百口人,据说也是在迁都之时遭到蚩尤的袭击,全部丧命。
蚩尤族也是各州刺使们的机会。二十多年前,凉州刺使夏玄夏伯渊就抓住了平定蚩尤的机会,割据北方,成了今日的乾国国君。这个榜样实在是太励志了。所以,刺使们虽恨蚩尤,却也爱养着蚩尤。养寇才能佣兵,佣兵才好自重。
这一回,趁着政局未稳,蚩尤又来捣乱了。
“太傅大人。”内侍一声通报,众人全都转头去望。果然是北营禁军的都尉飞骑送来了西边的战报。
鸿昭将那卷绢帛展开,凝眉看了许久,忽然回复了爽朗的笑:“众位勿忧,西北大捷。”说罢,也不顾那些长舒一口气,拈须微笑互相宽慰的左右仆射和各部尚书们,直接找上了仍在望着他们发呆的女帝。
他郑重地跪在地上,呈上了捷报。
“陛下,我们打了大胜仗,你看……是不是?”鸿昭微笑着望着她。
凤翎接过奏报,仔细看了起来,她的脸色变了又变,仿佛那是一部跌宕起伏的戏文。看罢,她抬起头对上鸿昭那双明亮深邃的眼,良久,终于回复了痴傻的笑:“我看不懂,既然太傅说是打了大胜仗。那一定就是了。太傅,我们要好好喝一晚庆祝一番……才是啊”
“臣遵旨。”鸿昭立刻拱手领命。
“帝君哥哥,也是呢。你看看你,脸色那么难看,一定是累了,晚宴上要多吃些呢。”她这么说着便去拉扯鸿煦,顺手把捷报塞进了袖中。
鸿煦小心地躲开了女帝刚抓过蜜饯瓜子,依旧脏兮兮的爪子。
荀子清诧异地望着凤翎,他毕竟看出了她笑容中的异样。
盛宴开始了,所有嘉宾都看到了座上女帝与太傅笑逐颜开的表情,都知道了西北大捷的消息。朝廷的王师果然是不可战胜的,小小的蚩尤族根本构不成威胁。
场内,十几个伎乐,穿着南蛮的霓裳羽衣,随着的雪踏琴悠扬的节奏,唱起古老的歌谣: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本是迎娶新娘的歌,在这样雌雄颠倒的婚宴上演唱,到更显出一份俏皮。鸿煦听来甚觉刺耳。
荀朗替凤翎斟了又一杯酒,这个傻子今日喝得不少,脸色都有些泛红。
“陛下不要过量。”就算她今日嫁了人,他依旧习惯了做她的“保姆”。
“荀子清,”傻子皇帝不分场合,一把拉住了荀朗的手,醉醺醺靠了上去,“你也喝一杯吧。”说着,甚至要用娇艳的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