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幼安看见灯火阑珊处,自家主公正与一人纠缠在房角。他忙扔了手上的包裹,拔出佩刀赶去襄助。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云梦乡新“登基”的“女霸王”正在教训“前朝小霸王”。
王二虽被掐着脖子按在土墙上,却块儿大身沉,居高临下,所以远远望去到像是欲行不轨。
凤翎看见高幼安来了,松了手,轻轻骂了声:“滚。”
王二如蒙大赦,慌忙逃遁。
高幼安颇为错愕,收刀回鞘,望向主公。
阴影中看不清凤翎的表情,只见她竖了食指在唇上,示意禁声。
高幼安知道她本是来唤夫君与儿子一同回去的,不知为何此刻却改了主意,只回头望了一眼灯影灼灼,人语响动的堂屋,便转身离去了。
凤翎走得甚急,高幼安不敢多问,捡回地上的包裹,紧跟在后头。
二人一前一后,直行回鼓乐喧闹的场院边。
凤翎站定了,依着门廊上的柱子,望着远处台上的优伶和台下的看客,若有所思,一言不发。
高幼安从没见过她这样难看的表情,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唇线紧抿,眼角竟还有些晶莹,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少年正要发问,却听场院里的看客们一阵欢呼。
原来是戏里的一生一旦闹了起来——羽林郎亲了卖花女,卖花女恼了,甩了羽林一巴掌。气呼呼骂着“油头小光棍”。
台下的婆娘个个看得兴奋愉悦。最爱这等腻歪戏码的凤翎,此刻却兴致全无。
戏里的这一幕勾起了些陈年旧事。
朦胧灯火间,被打的羽林郎似乎不像往常那般油滑了,文弱俊秀的脸上竟还演出了几分可怜。卖花女的娇嗔也颇有些做作可厌,似曾相识。
她摸摸脸颊,红得发烫,仿佛这一巴掌是打在她的脸上。
“哪知竟是如此?害人不浅……如何了断……”
看见主公这副模样,少年直使断定是泼皮王二冲撞了天子,才让她气愤难平,便想着要提刀再去替她出气。
“属下这就去除害。”
“除害?”
“主公可是要宰了那闲汉?”
高幼安一脸严肃。
凤翎诧异地望向少年,待明白他的意思后,顿时哭笑不得,脸红更胜桃李:“胡闹。莫要生事。我只是……多吃了几口酒。”
高幼安莫名其妙,他虽然跟着陈子超办过不少奸狡,却实在不大能懂这种腻腻歪歪的风月情长。
“时候不早,此地不宜久留。主公既然圣躬违和,就由臣遣人去接少主与殿下……”
“小高。”凤翎打断了直使的话,“再等一会儿。殿下他……他醉了,让他歇一歇。”
高幼安讪讪住口。
凤翎这才注意到直使手里的包裹,挤出一丝笑道:“拿的什么?”
高幼安忙打开布囊:“主公请看,此物乃是许泰送来。”
凤翎一惊,忙抓了囊中的东西,映着灯火一看,原来是些干果。
“人已回城了,只留下了这个。他说是夫子在城中觅得,特意捎给娘子。属下不知道是何物,方才请药师看过了,表面似乎没有毒性,不过里面还未……主公!?”
高幼安话未讲完,发现凤翎已经捻了一粒干果咬开,不理会少年的阻止,熟练地用碎壳去刮果仁上那一层黑色薄衣。
“是香榧,南疆特产,我最爱吃的。他周到体贴,知道我看戏时候嘴馋,才特意送来助兴。”
“这……”
少年仍有疑虑,婆娘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变了表情,一边大吃香榧,一边微笑着提醒:“我不对。应该高兴点儿的。出来玩嘛。”
高幼安忖了忖,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也照样扯出了一脸假笑。
“小高,你还真是谨慎又啰嗦。要是那年我去甘泉,也带你护卫……”
高幼安以为主公是为那年遇劫怪罪廷尉办事不利,忙辩解道:“甘泉之事……陈公他……”
“不怪他。那次是我自己作死。不过此处不比甘泉。我其实是很安全的,和在超然台也没有两样。比如今夜,你实在无需草木皆兵,漫天撒网。你已经找到散粥和请戏班的富户,问了那句‘疆理九野’,他们既然能答上‘潜龙勿用’,那就成了。自会有人替你担了责任。”
凤翎轻轻说着,不慌不忙。高幼安却仍是剑眉深蹙,自我安慰一般喃喃:“话虽如此,到底凶险。虽说今夜的吃食都是同一锅里出来……”
“你是想,即使有人下毒,也不会兴师动众搭上这一整乡人。”
高幼安咬牙默认。
像是要故意吓唬少年,天子扭过头用一双冰冷的眼眸盯住他,悠悠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忘了何家村?”
“这……”
高直使语塞,脸上表情未变,背上却流了冷汗。
天子知道吓唬得逞,“呵呵”一乐:“我是个祸害呀。”
“主公……”
“好了,来听听今夜今夜的民风故事吧。”
凤翎搓搓手上的果屑,若无其事道。
高幼安也和她一同盯着台上的戏码,小声回禀:“钧天野几乎全员出动。亢宿亲自在场院统领调度……”
“恩。这一年来,她从来就滴水不漏的。”
凤翎抬眼看看屠户赵四家整日聒噪的老婆,她正一边起劲地磕着花生,一边同她身边几个三姑六婆眉飞色舞地笑语,似乎根本没有去关注安歌一家人的动向。
“氐宿在山口镇守,勾连散落乡里的颗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