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那两个人不一样,她这个“花痴”并不会种什么奇花,而是如假包换的地道“花痴”。每次她的“花痴”发起来了,陈凌和白芍被她鼓噪得受不了,总会提出一些良好的建议,比如:“我把他绑起来拷掠一番,就知道他喜不喜欢你了。”、“还是用药吧,药比较简单直接,我知道有一种,无色无味……”
白芍的“药计划”到是真的让她动过心,不过她担心的是用过之后如何收场。至于陈凌的“拷掠计划”,凤翎一直就觉得他那是律书读傻了。
审讯荀子清?
只怕把崖州府会说话的士子的嘴都绑在一起,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吧?
陈凌会坚信律法能改变一切,对平冤断屈特别有兴趣,大概是因为他独特的身世。
陈凌也有很显赫的家世,他的生父就是那个都尉陈璋,他的养父就是荀朗的父亲,早逝的御史中丞荀岳。
但是世人都不知道,常年驻守京畿的陈都尉还有过这么个幺儿。因为早在陈凌未出生时,他就作为崖州阵亡守军的遗腹子,被司空荀让认作了干孙。
活蹦乱跳的陈璋,成了“阵亡守军”。虽然有些晦气,却到底成就了件一石二鸟的大好事。荀司空掌控了京城守军中的一名将官,还赢得了仁义的好名声。陈都尉神不知鬼不觉地靠上了崖州荀家这棵大树,寻得了继续升官的天梯。
那时候,陈璋还只是京师十二城门校尉中的一员,正是以幼子做质向司空投诚后,才最终谋得了羽林都尉的职位。
幺儿进了崖州荀府,做了“质子”,陈璋便只当他是夭折了,也不过问他身处何地,又活得怎样。只是一门心思在京城替荀家鞍前马后,钻营效命。
司空在京,御史中丞早亡,家里没有男人主事,全凭荀朗的嫡母,隋州刺史的女儿谢氏弄权。
谢氏气量狭小,不能容人,时常隔三岔五调教府里的小妾。荀岳一死,她就更加肆无忌惮,把妾侍们或打或杀或配人,处理得干干净净。荀司空不便和守寡的儿媳计较,便把唯一的庶孙带到了京城神宫出家,算是躲个清净,
荀朗可以躲开,陈凌却插翅难逃。
陈凌打小就只知道自己叫荀凌。是比远在京城的庶公子荀朗更加低贱的“野”公子。从他那副凶悍凌厉,毫无风雅可言的长相就可以看出,这个小子与荀家并无半点血缘。
荀家上下也并没有拿这位“野”公子太当回事,不过是当作个体面些的奴才。事实上,荀凌的处境要比奴才更加尴尬,上没有亲人关照,下没有仆人尊重,所有欺上瞒下的坏事便都往这个“野公子”身上栽了。
小到厨房少肉,大到府库缺银,荀凌俨然成了府中“大盗”。
所谓久病成医,被坑多了,也就想要寻到破“坑”之法。
陈凌在家学里找到了一本叫《景律》的小册子。
世道纷乱,士子们不是像荀家人那样以文乱法,就是像鸿家人那样以武犯禁。漏洞百出的《景律》早已是一纸空文,是一本连先生都不稀罕教的破书。
可他偏偏在这本破书里,读出了门道。并且凭着这破书里的律条,一次次击退了别人的陷害。
他在荀府,闹得最大的一次“战绩”是一本正经地“升堂”审过一只老鼠。
因为那只老鼠偷了谢氏房里的点心。侍女们怕被主母责罚,便又把脏栽倒了陈凌头上。不由分说的拷打过后,陈凌竟然带着伤,掘开老鼠洞,抓住了偷吃的老鼠,并找到了吃剩下的点心。
原本这样的事,嬉笑一阵也就过去了。
可这个娃娃竟然执意要在正堂上,主母和众位嫡公子们面前,立案拷掠审讯老鼠。还抬出“诗书礼乐之家”不可废法的大帽子,弄得荀府众人十分尴尬。
没人能说得过这个小子,众人只好由着他像模像样地地传布文书,确定罪名,最后将老鼠在堂下处以磔刑。
一场公堂戏唱罢,正义终于得到伸张,只把个“法盲”谢夫人气得面红耳赤。
后来,司空荀让东巡回府,听说了这件事,把陈凌审问老鼠的文辞取来看过,竟然逻辑谨严,格式得当,活像个经验丰富的狱吏。
荀让颇为吃惊,为此还破天荒地把谢氏找来,训诫了一顿。
“悍妇,实愚不可及。不知他日全我一族性命者,或为此儿。”
谢夫人听了老头子这一顿训很生气,觉得他是瞎了眼。
听说荀让还打算把陈凌送进京城,陪伴荀朗,历练磨砺,这就让谢夫人更生气了。
谢夫人的气生得很有道理,老头子的确是瞎了眼。
因为还没等陈凌长成,荀家阖府就在迁徙的过程中,遭到了族灭,陈凌虽然躲在死人堆里,苟活了性命,进京的事情却也完了。因为,作为家臣之后的陈凌,本应该随着主公一起,殉节而亡的。至少他的生父陈都尉是这样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