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进村直开到“老九”书记家门口,这般情景自然躲不过村民的眼睛。不足半个钟头,大半个村子的人便知晓了此事。只不过原定开交流会那天,也曾有警察上门找“老九”和他儿子,这次又来,大家已不觉新奇,况且他们对李三赖子的盖房方式更感兴趣。
还是有人留意到警察离开时并没有带走常志民或者从村委会赶回家的“老九”。“这有啥可大惊小怪的?警察大概就是来问他们些事呗。”
中午饭后,村民们大多在家午休,然而靠近村口的小卖部的老板却瞧见常志民背着背包,独自一人静静地走向村外。
“看啥呢?”老板娘发现老板在发呆。“没啥。”嘴上这么说,老板的眼睛还是盯着外面。那天常志民抢救老王头的画面在他眼前浮现,同此刻这条孤独的身影构成了某种别有意味的对比。他不太相信常志民会干出绑架、qiáng_jiān的勾当,目前在大羊屯,除了“老九”家的人,他和常春是少数比较坚持这一观点的人,虽然他们从未就此进行过交流。
老板娘不相信丈夫的话,以为他又在窥视谁家的漂亮媳妇,便挤到他身边也朝售货窗口外张望。“咦,那不是老九的儿子吗?他……走了?”
于是,下午,“老九”儿子离开大羊屯的消息便在村里渐渐散播开,其中蕴含的潜台词是:警察放常志民走了。
欧式小楼二层的阳台上,金杏倚着围栏极目远眺,希望能看一眼村口。可惜这个角度视线受阻,实际上即便视角无碍,隔着如此远的距离,呈现在她眼中的村口也是模模糊糊的。
金杏有种奇特的感应:明明清楚志民这时应该早就到了镇上,或许已登上了驶往那座城市的大巴,却觉得他仿佛在村口向自己所在的地方遥望。她不确定自己走上阳台,是想看到志民蓦然回首的样子,还是想让志民望见她。
经历了那噩梦般的一晚后,尽管村里传得沸沸扬扬,根据自己的感觉,金杏越来越不相信那些卑劣的行为是志民做出的。可她成了大家眼里“不干净”的女人,若为导致她“不干净”的男人辩护,不知还要招来多少风言风语。更重要的是,她是常金柱家的媳妇,这一事实不断地提醒她,她需要为维护这个家庭的安稳与和睦付出努力,那天公公与她的谈话,更是坚定了她在这方面的决心。这个特殊的时刻,她就算无法在想法上和全家人完全保持一致,也绝不能于表面上显露出来,可以选择的最稳妥的方式是沉默不语。
沉默能够令常金柱家的媳妇守住本分,却不能使孔金杏心安,直到今天闻得志民被警察放了,她才陡然体会到一分轻松:至少来自某一权威的表态,证明志民是清白的。
金杏是路过楼梯口时偶然听到丈夫和公公在激烈谈论此事的。她无心再听他们的接下来的对话,而当她走到阳台,那爷俩的讨论仍在继续。
常金柱毫不掩饰他的不满,但他不满的原因并非常志民离开大羊屯:“老九的儿子就这么洗脱罪名走了,那网站的记者哪里去了?咋不来报道?”常飞鹏也道:“是啊爹,我也不知道这是咋搞的。这事我都告诉他了,按说他们该联系记者过来了呀。”“你咋跟他说的?”常金柱问。“我就告诉他事到了这一步了,教他给翼腾网打招呼。”“他咋答复你的?”“他说知道了,会去安排。”“你们总共就说了这两句?”“是……是。”“唉!”常金柱叹了口气,“你该多问他们两句的,多少探探他们的口风嘛。不对劲,明显不对劲呀……”
“看完了吗?咋样啊?”房车内,“王硕”翘着二郎腿,抠着脚不丫子,笑着问欧洛川道。“王海”和“王月”站在他的座椅后面,“侄子”不时挠挠屁股,“侄女”不停胡噜着头发。三人的邋遢相使得欧洛川根本没法集中精力看手里的东西,一想到他们身上搓下的泥儿和皮屑就掉落在他的房车里,他便一阵阵地犯恶心。
欧洛川拿着的是那份盖了章的征收部分田地及村附近的山林地并转作建筑用地的方案,以及一份大羊屯村委会与世恒地产共同利用大羊屯村建筑用地开发别墅项目的合同。欧洛川忍着作呕之感,把方案与合同上的条款粗略地看了一遍,就像看不到那三人的泥儿和皮屑落到了哪儿一样,他也没看出这两份文件上的毛病。这不稀奇,他是文化专家,不是法律顾问,如果方案和合同连他这一关也过不了,愚公也不用冒充“老九”的秘使了。而且他们又不是要和欧洛川谈合作签合同,只不过教他起个中间人的作用转达一下就行了。
“哦,这个,看差不多了……王先生!”欧洛川见愚公把刚抠过脚的手伸向盛着倒给他的水的精美茶杯,几乎惊叫起来,“王先生,你先听我说!”愚公的手缩了回去,欧洛川长出一口气,将两份文件递给“常先生”。“哦,王先生,看得出,村委会还是很有合作诚意的。既然如此,大家各取所需,岂不美哉?”
“各取所需”的建议,是“王硕”三人初次造访房车的翌日,世恒的老板对欧洛川提出的。当时欧洛川抱怨着世恒及其合作伙伴行事不密走漏风声,危及他的声誉,表示要立即退出,回到青岛的工作室或者福建的总部去。孰料世恒老板又是威胁又是利诱,暗示世恒也有办法让他这个文化专家身败名裂,同时说明如愿帮世恒骑驴找马,一旦世恒赚得更多的利润,也就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