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有点着急了,她下逐客令:“范官人,既然你没有这个打算,以后还是少来看她好,省得人家说闲话,你们男孩子当然无所谓,但一个女孩子把名声搞坏了会很惨的。”
话说到这份上,范逸也不便再说什么,就告辞走了。
母亲去厨房里搅了一下锅里的东西,出来拿茶杯冲奶粉给我喝,自己却喝着白开水。我一眼瞟见了她黑发里夹杂着的许多霜雪一样的白发,就噙着眼泪喝杯子里的牛奶。
母亲端着水杯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一面喝水一面拿眼睛不住的观望着楼梯口,我知道她是在盼着高洋来。
我喝完奶躺在床上,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童年。衣衫褴褛的我惶然地站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头发里生着一大群虱子,咬得我的头皮痒得厉害。
天渐渐黑了,正茫然时,我的小阿姨来喊我去叔叔家吃饭,路过一个路口的时候,我们还看见有老鼠在高高的电线上从一根电线杆上爬到另一根电线杆上去。
在地里劳作了一天的人们扛着锄头陆续从田里归来,雾色迷蒙,而我无喜也无愁。
忽听有人喊:“文家的大姑娘淹死了。”
我连忙跟着小阿姨跑到一个水塘边,看见我那生了红斑狼疮的大阿姨身子倒插在水里,只剩一条腿露在水外。
我正欲哭时,却看见一个面目狰狞的小鬼把我小阿姨也押走了。我年迈的奶奶哭喊着去追赶,我也哭着去追,她们却都忽然从我的眼前消失了。
我在空无一人的旷野里站了一会儿,失魂落魄地回到叔叔家,却发现奶奶躺在那张她孤独地躺了十几年的床上,已经死去多时,嘴角还淌着一缕紫色的呋喃丹药液。
我悲伤地大哭起来,却发现良兵握着我的手,眼里隐约也有泪珠。
我紧紧拽住他的手,拼命喊道:“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良兵说:“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猛地睁开眼睛,拽住的却是高洋的手。我赶紧放开他的手,重新闭上眼睛,感到深深的失落。
高洋抚摸着我的额头问:“做噩梦了吗?”
我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高洋说:“文儿,别想那么多了,你现在需要好好调养,看你最近脸色多憔悴。”
母亲从厨房里端来一大碗鸡汤放在书桌上,说:“高洋,鸡汤煲好了,我给你盛了一碗,你趁热吃吧,我再去给玉鉴盛一碗来,她醒了吗?”
“是的。”高洋说着握住我的手。
过了一会儿,母亲又舀了一碗鸡汤出来,催高洋去吃书桌上那一大碗。
高洋从她手里接过碗和筷子说:“刚才吴院长请我在酒楼吃了饭的,我现在肚子很饱,吃不下,您自己把桌上那碗鸡汤吃了吧,我来喂文儿吃,她昨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我没病没痛,吃这么好的东西浪费了,桌上那碗鸡汤留着你们晚上热了吃吧。”母亲说着走到床边将我扶起靠坐在床架边,高洋用筷子夹起一块热腾腾的鸡肉放在嘴边吹了吹来喂我,我夺过碗说:“我还是自己吃吧。”
天色渐晚,母亲急着要赶回家去,因为她明天一大早要趁露水还没干时去田间把棉花摘回家。否则枯叶被晒干后粘在棉花上就没法弄干净,卖出时价钱就会降低很多,母亲可舍不得千辛万苦种出来的棉花卖不到钱,因为我家欠亲戚的债还没还完,而且还完亲戚的债后还得攒钱帮我弟弟盖房子。现在的男孩子如果没有一套新房,是很难娶到媳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