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冷得刺骨。
奚茗抱着的两人也在萧瑟中越发冰冷起来,她只能用力抱紧他们,紧紧地,像是挽留的模样。
奚茗哭泣的声音充斥自己的耳朵,让她五感俱丧,她不知道四周的武士究竟是何时退下的,更不知铜雀阁上的皇甫萧何时消失不见,走下阁楼。
他身披赤红的披风,摇曳生威,缓步走到她身边,在漆黑无月的夜晚,静默成一道颀长的墨色身影,宛如黑洞。
猝然,奚茗的手腕覆上一只冰冷的大掌,运力要将她拉起来。
抬头一看,朦胧中的人身形高大——皇甫萧。
“皇——甫——萧!”几乎没有任何迟滞,巨大的愤怒和痛恨一齐攻上奚茗的头脑,驱使她拾起李葳掉下的短剑,起身刺向手无寸铁的皇甫萧!
皇甫萧面无表情,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悠悠出手,弹指间便擒住了奚茗持剑的手腕,手指错动,立时就叫奚茗肩膀一扭,借力让她整个人翻了个身,短剑坠地的同时她自己也落入了他的怀抱。
见武器一丢,奚茗发了疯似地抓住皇甫萧的手臂,毫不犹豫地咬了上去,用尽浑身的力气,将她全部的恨意都浇筑在了利齿上。
皇甫萧吃痛,眉头一蹙,臂膀回勾,将奚茗牢牢锁进自己的怀里,后背撞到他的胸膛上,趁她猝不及防间,被咬住的手臂一转,立马从她的贝齿下逃脱。只不过,一排齿痕早已渗血。
“放开我!”奚茗惊叫一声,尾音凄厉得几乎要撕裂她的喉咙。
奚茗挣扎着要脱离皇甫萧的桎梏,然而她的反抗,却激起了对方的霸道气场,扣住她的肩膀扳正她,彻底将她拥入怀里。
几乎脱力的奚茗渐渐丧失了反抗的能力,她掐住皇甫萧的窄腰,呜咽着逼问:“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为什么!你还有计划吗?那不如杀了我!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话音末端,已是无声的控诉。
完全放弃反抗的奚茗瘫软下来,顺着皇甫萧挺拔的身子滑落在地,恍惚得只剩下沉静流泪。
皇甫萧垂目看着她,蹲下来,半跪在地,伸臂将奚茗再次揽入怀中,让她的脑袋抵在自己胸前,任由她的眼泪、鼻涕、脸上的血污蹭脏他袒露的胸襟。然后他一抖披风,覆在奚茗身上,将颤抖的她整个埋进自己的怀里,隔绝了庭中的一切光亮。
黑暗让人更坚强,也让人更脆弱。
躲在披风下的奚茗沉溺在黑暗里,像是钻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让她所有的思绪全都旋转着、**着,她所能做的,只是抱紧她所靠着的伟岸身体,乞求一个生还的机会。
那一年,她被卫景离捡回定安,她第一次见到李葳和持盈。
他当着她的面来了个利落的大劈叉,痞笑道:“喂,女孩子!你能做到么?持盈也算是个女孩子,她就做不到!”
她一回头,看到持盈翻着白眼绕过李葳,冷冷“哼”了一声。
而她,则抬脚踹了李葳一个狗啃泥。
那一年,她被卫景离惩罚独自到慈云山种树,她第一次在异世感受到强烈的归属感。
李葳提着灯盏,远远跑过来,十三岁的脸上婴儿肥明显,不羁的眉毛挑了挑,眼睛斜向肩头扛着的锄头,对她和久里咧嘴一笑:“茗儿,我来帮你!不要太感动哦!”
不久,持盈也跟着持锐前来帮忙,瞟了一眼李葳刚种下的树,接着一抬脚,直接踹倒之。
李葳气的“哇哇”大叫,要和持盈动手。持盈却冷嗤一声:“树种成这样,你是想害茗儿再次被罚吗?!”
李葳语塞,撇撇嘴,老老实实地收拳离开,在自己种下的小树上刻下两个字——持盈,嘴里嘟囔着:“小树,等你长大了,就能当我的靶子使了!持盈,你个臭丫头就是靶心!”
奚茗也在二十八棵小树上刻下“卫景离王八蛋”,久里、李葳、持盈和持锐倒抽一口气,然后摇着头闭上眼,一副“我没看见”的表情,淡定离开,却不知卫景离带着李锏,就隐匿在他们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切。
那一年,他说,茗儿你怎么只和老苍亲近,都不理我啊?
她说,谁看你都烦,别说茗儿了,哪个正常人愿意理你?然后红着脸瞄了一眼久里。
那一年,他说,茗儿你看,我从厨房那里多要了个桂花饼,你看我都忍着没吃,专门给你留的!
她说,想家的时候更要照顾好自己,哭什么,不然你死去的爹娘会无法瞑目。
那一年,他说,茗儿,是哪个不要命的弄伤了你?老子废了他!你们几个,谁战训的时候让茗儿跌下马的?给老子站出来!
她说,茗儿你要努力强大,不要让久里总担心你,他看不到你的时候,你自己该怎么办呢?
那一年……
后来,他守在奚茗房门外,只因他听到无息阁传来了她的惊叫。
后来,她指着装病的奚茗说,那里是肠子,不是胃!
再后来,他说,茗儿,日后由我来保护你吧!我李葳拼死也会让你幸福的!
再后来,她走进营帐,钻进奚茗的被窝,抱住奚茗,帮她分担了翡翠一家惨死的痛苦。那一/夜的抵戏郊外,格外荒凉。
再再后来,他羞赧地表示他和她在一起了。
奚茗问他,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有没有亲亲?
他脸憋得通红,说,没……没到什么地步……
最后,他们死了。
曾经年少豪迈,抵不过岁月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