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子不明白,林芝和骆东勤是如何知道宁家的事的,这件事并不光彩,传出去对宁震谦可能还有影响,宁家一直瞒着,就连来去医院也都自己开车,司机也没用,保密可算是做得比较好。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么大一个孩子,总不能给他藏起来,总有暴露于世人眼中的一天,只是,这已经不是她该操心的事了。
而,至于她和谁在一起,下半生如何度过,也不是林芝该操心的事。
故事听完,她也该走了。
默默地站起身来,拿好自己的包。
林芝看出女儿这次是真的要走了,情难自抑,大声问,“囡囡!你就这么走了?真的不认妈妈?”
陶子凝视她片刻,平稳地叫出两个字来,“妈妈。”
林芝喜极,眸中泪花闪动,“我知道!我就知道我的囡囡不会不要妈妈的!囡囡……妈妈真的好想你……跟妈妈走,好吗?”
陶子等她激动地把话说完,才开始说明这声“妈妈”的含义,“您是生我之人,我应该叫您妈妈,这没什么,可是这个称呼于我而言就像我在街上叫张三李四王二一样,并没有多少特别的含义,仅仅只是个称呼而已,特别一点的话,就是我对您特有的称呼。如果您来找我,只是想告诉我您是我妈妈,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您存在,那么现在已经达到目的了,我不会否认,可是,于你我的生活不会有多大改变,其实,在我过往的生活中,妈妈这个名词一直都是存在的,我知道我有个妈妈叫林芝,知道她在某个很远的城市,而且我深切地希望她过得幸福,那么以后也是一样,您仍然可以在您所喜欢的地方过您喜欢的生活,而我,还是我。”
“囡囡……”林芝从巨大的狂喜里跌落下来,陶子的反应让她吃惊,首先,这声“妈妈”叫得太容易,容易得让她觉得不真实,原以为囡囡不会轻易相信,需要她摆出许多的证明来证实自己就是她母亲,可她却轻轻易易相信了,轻轻易易就叫出一声妈妈来……
其次,囡囡的态度太冷静,冷静得让她胆寒,她满腔的热忱,满腹的激动,在遭遇陶子不咸不淡的态度时,让她变得如此无所适从,她宁愿陶子像她想象和害怕中那样责备她,怨她,在她面前大哭,甚至摔门而去表达愤怒,也不希望陶子是如此冷静地对待她,好像,她就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和她无关的陌生人,这让她情何以堪?让她二十多年的想念和自责何处投放?
“妈妈,再见。”陶子轻道,转身。
“囡囡!你真的这么狠心?”林芝看着她不带任何留恋的眼神,心里猛然剧痛。
陶子轻叹,“妈妈,狠心的那个,绝不是我……”
林芝再度一痛,眼前闪过自己离开时,陶子爷爷怀抱里的囡囡伸着小手,眼睛亮晶晶的,流着口水开怀笑着要她抱的情景,那是她一生都忘不了的画面,而她同样永远也忘不了的是,在她痛下决心转身后,身后传来的陶子那一声哇的大哭,那哭声一直在她离开很远后仿佛还如影随形地跟着她,缠着她,缠了她二十几年,甚至夜夜入她梦里……
她想,这是报应吧,可是,那时的她,真的没想到,一别就是二十几年了……
“可是妈妈知错了呀……囡囡,原谅妈妈好吗?妈妈会补偿你的……”林芝的泪哗哗直流,早已模糊了她精致的妆容。
陶子双目渐渐凝了泪,清晰而平静地说,“妈妈,不需要补偿,因为没有您的日子我过得很好,很快乐,您看我不是一样长大了吗?也不用提原谅这个词,我真的没有恨过您,从小到大,我都是希望您幸福的。您是我的母亲,您给了我生命,这一点不会改变,也许,以后我们还是可以见面,也会有来往,但是,请仍旧保留我自己的空间,我的生活,是属于我自己的。还有,妈妈,其实我叫陶子,您知道吗?陶子。”
“囡囡……”这样的原谅比不原谅更让她心痛,看着女儿走出包间,她终于无力地坐了下来,伏在桌上痛哭,她走的时候,囡囡还没有上户,她真的只知道她叫囡囡……
骆东勤坐在车里,看着陶子走出来,面色平静,完全不是他想象过的任何一种表现。
他猜测,她或者会痛哭流涕,伤心欲绝;或者,会愤慨不已,怒气冲冲;又或者,乐观一点,她会在伤心过后高兴快乐,毕竟,孤零零的她终于有了真正的亲人。
然,她却是如此地平静,好像刚刚不过是见了一个客户……
原来,他到底是不了解她的……
也难怪,她从来不曾在世人面前展示过她真正的内心世界,她的喜、怒、哀、乐,都只有那个人能看到……
他不懂,不过是童年的玩伴,怎么会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下车,迎着她而去,站在她面前,希冀给她一点点支撑,此时的她,即便是强人,也该是需要依靠的,不是吗?丈夫前女友携孩子归来,失散二十多年的亲生母亲突然从天而将,任谁都无法保持淡定,任谁都需要一个人在身边陪伴,何况她孤零零一个女孩,此时此刻,宁震谦已经无法成为她的依靠了,那她需要肩膀吗?
然而,她眼里的平静和疏远竟然让他在数步远的地方,就停住了脚步,仿佛那清冷的目光里泻出来一堵无形的墙,阻隔在她和他之间,他再也跨不过去……
他心里很是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