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绣房才知道规矩多。原以为绣房不过是绣点儿东西,原来水笙这种水准连帷帐都不让上手。
水笙和听雨两个人来的时候虽然斗志昂扬,可是一看到绣房管事的陈姑姑,就缩成一团了。
这陈姑姑是太后当年亲自拨给王府的。听说西陵王妃尤爱女红,于是太妃特意赏了这么一位技艺精湛的姑姑来给她绣衣裳,足见对西陵王的恩宠。这位陈姑姑也不简单,能把一线劈成十二份,同样的景物,她绣出来的效果简直是天上地下,单论那眼睛,似乎都能动了,便是皮毛随风的摆动都栩栩如生,当年有人上贡了一只白皮大老虎,皇上命人画出来后,就是点名由这位陈姑姑亲自操刀来绣。
那副猛虎图据说夜能发光,如今摆在辟邪之位,堪称是陈姑姑人生最辉煌的时候了。
这功夫据说是祖传的一门技法,传女不传男。
陈姑姑的绣法本是蜀绣出身,花鸟虫鱼色泽鲜艳,且贯能传神。入宫后学着苏绣的路子走,做到了变色流畅,有晕染的味道在其中。
因着那劈线之法更为适用苏绣,因此陈姑姑在宫中也算是排的上号的人物,专绣贵妃皇后太后等身份高贵的人的衣裙,便是绣龙袍,都特意留着那眼睛的空档,等着陈姑姑补刀。
水笙一见陈姑姑绣出来的东西,便知道自己的上不了大雅之堂。好在陈姑姑也不苛求她们,反倒让她们先去学规矩。
水笙知道王府身份贵重,更要小心谨慎,自然不能绣些逾制的东西,因此在学刺绣的时候,就有师傅专门教过了,如今显然学的不是这些。果不其然,陈姑姑带着她们两个小姑娘先是去了香房。
这绣花想要闻花香,说的有理。
便是闻着香味,就能琢磨出花开了一半的模样,或者是开得正浓烈的模样,再看那展开的花瓣,那线条就刻在脑海中了。
穿衣裳的人也是如此。
看着绣出来的黄梅自然没有画出来的美丽,但是人往那绣上熏着淡淡的黄梅香,裙摆一动,那迎春摇摆的模样打开,仿佛正在风中摇曳一半,活色生香,不外如是。反倒比画中更添了几分素雅,加之颜色在太阳下的变化,真真不负黄梅“金腰带”的美名。
这也算是陈姑姑自得之处,因此来绣房的姑娘们第一个学的就是调香。
水笙觉得新鲜,拘谨了一会儿就凑上去看了。
那香房的人也是笑眯眯地告诉她们基本的常识,例如王妃较为喜爱的寿阳公主梅花香便是沉香七两二钱,栈香五两,鸡舌香四两,檀香、麝香各二两,藿香六钱,零陵香四钱,甲香二钱,法制龙脑香少许,捣罗细末炼蜜和匀,丸如豆大。
因此绣出来的图案要因着这香气的浓烈来选择开放时候的模样,却不是单凭自个儿觉得。
王妃为人素净,因此钟爱身边的人绣些雅的花儿。然而王府毕竟还是贵气自在,因此绣出来的东西最好还是颜色活泼些的。王妃出去交际,就喜欢穿那些大气的衣服,纵然颜色华丽,却也让人觉得清冷大气,不**份。
水笙听完这席话,简直都快要五体投地了。她自己觉得在陈知州府上已经见过了世面,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般有意境的绣法。
听雨反倒难受起来,倒不是她也和水笙一般惊叹,她已经过了惊叹,开始了思考的时候。
这样的绣法拿来要求自己,肯定是不现实的了。要是想在绣房扎住脚跟,就要学些什么不同的东西。
她眼珠转了转,眉头就皱起来了,不知道拜个师傅容不容易。想到这里,她又转头看了看水笙,眼里波光诡谲,看不出心思来。
水笙没她想得那么多,高高兴兴地回了房间,心里暗道一定要好好学这心思。
陈姑姑带了她们一天,第二天就让她们跟着绣娘们自己学。据说是三个月后才能去绣些东西。
水笙想着陈姑姑的话,无非是想要绣好花,首先就要抓住精髓。说起精髓来,可不就是要在打底描红上下功夫。就去寻了个描红相当厉害的绣娘夕照,跟在人后面端茶倒水。夕照描红的时候,她就跟在后头,认真看着。
夕照比她大了一轮,也带过一些新绣娘,因着描红和绣花不同,却是要些灵气的,因此不甚在意这些。
听雨则寻了一个年纪稍长的绣娘,甜言蜜语的,哄得人当天就手把手教上了。
回到房间里,听雨就念叨水笙:“你做那么多,就不会多说些好听的么,笨脑子。”
水笙笑了,“我说多错多,还不如用看的。”
“我可是看到了,那夕照一天都没理过你。你也不想想描红那要这么多人,一个画好了,还要另一个做什么。”
“可……”水笙一愣,这她可没想到,“可是我都和夕照姐姐说好了,以后她描红的时候,我在后头看。”
“哪是约好了,分明就是你自个觉得的。趁早换个师傅,就说学不会描红,”听雨戳了戳她的脑门,“我觉得夕照肯定不会收你做徒弟。”
水笙埋下头,没说话。
听雨又开始说:“不过带我的师父也是一般,只是脾气好,愿意教。你莫要眼高了,夕照画得好,不见得就愿意教你。”
窗外开始下雨了,听雨的声音混着雨声湿湿哒哒地落在耳里,意义不明。
也的确和听雨说的那样,绣娘哪有那么容易收徒弟的,便是听雨跟着的那个黄家婶子,虽然愿意指点一二,却也不愿意把自己最拿手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