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殿门,秦念只觉得胸口如同梗住一般,一口气抵着,怎的也咽不下去。却也说不上那一股子气是委屈,是恐惧,还是无奈。
她现下是有些后悔依了阿姊的话,要白琅进宫的。如今想来,能折腾出这般禁军哗变的事情的,大概也只有广平王——或者说,从前那个支撑他的金主罢了。而对方怎会贸然起事?王府没了,借突厥之力掀起的叛乱也成不了了,再弄出一桩无疾而终的宫变,又有什么意义?
而若是对方当真做好了准备,事情便更加糟糕。那意味着白琅面对的不单是叛乱的明庆门守军,还可能有旁的敌人……这宫城,想要在短时间内攻下来,是不容易的,可若是宫中有内应从里头开了门的话,事情便再也不能挽回。
而如今,对她来说,事情已经不能挽回了。白琅已然入宫,她的孩儿也在皇后的殿中,再没有什么退路了,宫城必须守住,守不住等着她的便是家破人亡。
这一桩,大抵白琅心下也是清楚的。是而秦念回到他身边时,发现他的神色严峻非常。
而城下的情形,果然也值得他忧思。
叛军并没有攻城,反倒在城墙下越聚越多。天色已近渐渐晚了,夕暮如火,映照城头城下一般服色的军士们身上都仿佛有血光流动。那些叛军倒也不是四处乱走的,皇城已然失陷,然而他们却只集中在这一处城门下,只怕真要动起手来便要强攻这一处的。
从这里看,敌方的人,实在是不少啊。
说来这事儿也是奇怪,兵变这种事情,多半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闹将起来,才好乘人不备打个措手不及。否则京中京外皆有驻军,但凡有一位将军忠心护主及时赶了来,兵变便未必能成功。主事者也必将身败而死祸延家族。
可这一回……哗变的士兵,好像在城下等待什么似的。难道真如她方才所料,他们等的是城中的内应打开城门,让他们兵不血刃地冲进来吗?
她低声向白琅转达了太后的意思,而彼人怔了怔,却是长叹了一声。
“你来了这里……这儿多危险啊。”他轻声道:“为什么不和你阿姊留在一处?”
“姨母已然明令要我来了,难道我还能留着?”秦念道,想了想,复又凑近白琅,低声道:“阿姊和姨母仿佛都很怕我见得圣人,难道……”
白琅眼中掠过的一丝惊诧如同划过夜色的流星一般转眼熄灭,他模样还是镇定的,只是唇边的笑有些勉强:“现下再说这些个,全然没有意义了。等着吧。什么事儿也瞒不了世人……”
秦念默然,向前一步,站在了他身边。还不曾说什么,便听得城下一片喧嚣。
他两个不由向城下望去,却见有人乘马出阵。
那人的身形,秦念一眼便认了出来,脸上登时变了颜色。
较量了这样久,他终于敢亲自露面了啊。果然还活着,果然一切都是他……
但广平王却仿佛并不曾注意到她。他用手搭在眉前,向城楼上望过来,目光却与白琅相接。两个人皆不曾退缩,仿佛要用目光争个高下输赢一般。
终于,广平王抬抬手,身边自有一骑出列,高呼:“城上的可是白琅将军?”
秦念分明见得白琅唇边一丝冷笑,他亲自答道:“正是!城下的是谁?可知晓谋逆乃是不赦的重罪!”
广平王向那人说了几句,彼人便敞开了嗓子,再喊一句:“是明日的圣人!白将军若是有心,现下开城,自然有的是您的好处!”
秦念不由切齿,她想也知晓,对方只要能有半分的指望叫白琅投降,便一定会尽力说服他,可这般明目张胆的招降,实在也太无耻了些。
但白琅却道:“哦?什么好处?不妨说来听听?”
城下两人俱是一怔,倒是广平王有些急了,也不再装模作样叫人带话,自己呼道:“将军如今不过是四品明威!以将军神勇,难道做不得上将军吗?!”
白琅沉默片刻,道:“上将军而已吗?”
秦念听得白琅这般说,心下登时一片混沌。他这是在做什么?是在向广平王要官衔么?若是要到了,难道他当真开城投降?
若他当真这般,于他自己的前途大概是有好处的。可她呢?她怎么办?
秦念微微攥紧了拳头,她实在不敢想象如果白琅当真要投降,她该如何是好。或许,从城楼上跳下去直接摔死还清净干脆些?
但城下的广平王此刻大概也并不好受,想来他那一句“上将军”不过是试探,谁能想到白琅这般被皇帝倚重的将军此刻能毫无廉耻情义地和他大开口要更高的官位?那一刻,他竟是安静了,想了一忽儿,方道:“开城之功,上将军一衔是不辱没白将军的吧?若是将军为我扫平天下叛逆,自然还有……”
白琅却是一笑,打断了他的话:“大王——你应该知晓我顾虑的是什么!”
广平王仿佛恍然,却又是不敢信一般,道:“难道将军所说是你的夫人么?您立了功,她自然有诰命。”
秦念愕然立在城墙上,她如何能想到广平王说出这种话?
无论如何,她也做过他的王妃。即便她几次差点害死他,名头上也到底曾是他的人。一个男人,难道真能这般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前妻推给别人?甚至还颁赐诰命……
这般姿态,从来都不是锱铢必较的广平王能摆出来的吧。
她来不及纠结多久,便想伸手去扯扯白琅,好告诉他此事异常,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