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由小厮连夜送到定远侯府。
因陆氏刚被诊断出身孕,不便惊动,佟靖玄便将消息压下。
只在第二日一早,亲自策马去威远将军府探望了一回,待陆氏母女用过早膳后,方将此事说了出来。
“父亲已去探望何姨了?她现今如何?可有大碍?”佟雪的反应,瞧着竟比陆氏还急切。
她不担忧何永婵的伤势,却担心父亲心里是不是对那女人也存有别样的情愫。
不然为何连声招呼都不与母亲打,便急冲冲去探望那女人了?
是生怕那女人有个什么好歹么?
“右腿大腿骨断裂,太医院以吴太医为首,认定唯有将右腿沿着腿跟截去,方能保命。”佟靖玄面色沉重,见陆氏急地从座上站起,忙伸手将她扶着。
佟雪见父亲时时关注着母亲的反应,对母亲呵护有加,心里那点儿酸意,便如晨间的露珠,被晨光一照,消失地了无踪迹。
“我得回去看看姐姐!”陆氏一脸急色,反手用力握住佟靖玄的手臂。
她的身子在轻微地发抖。
“不可!母亲刚有了身孕,需卧床休养,万不可奔波!”佟雪亦起身,将陆氏的反应看在眼里,目光灼灼看着她。
佟靖玄亦在一旁劝解,“你这胎原就有些不妥当,需万分小心。再则,将军府里有岳母坐镇,丫头婆子及跑腿的小厮应有尽有。何妹有吴太医亲自诊治,你若去了,岳母还要分出心神来看顾你,岂不是添乱?”
“可姐姐出了这样大的事,我不去看看,心里不安。”陆氏一手握着佟靖玄的胳膊,一手用力攒着手里的帕子,面上神情焦虑不安。
佟靖玄则神色郑重地看着她,目中含义不言而喻。
佟雪前世虽未能诞下自己的孩子,却与那无缘谋面的孩子共度了四个月的时光,知晓孕妇心思最是敏感脆弱。
“不若由儿代娘去探望何姨?”佟雪见陆氏与佟靖玄僵持不下,谁也劝服不了谁,只得挺身而出。
“不可!你身子才愈,时下天气仍有些寒凉,若再次感染风寒如何是好?”陆氏眼圈一红,眼瞧着便要哭出来了。
佟雪起身,挽住陆氏的胳膊,面上的神色一片柔软,“母亲莫急,先在一旁坐着。”说完,扶陆氏在一旁楠木太师椅上坐下。
佟雪站到陆氏身后,两手轻轻地按着陆氏的太阳穴,“儿身子已然全好了,若母亲嫌天寒,我多披件披风便是,定不会冻着自个儿的。若母亲仍不放心,便将董妈妈借儿一用,让董妈妈陪儿一起去,回来也能向您仔细说道说道何姨的情形。”
“阿锦所言极是。”佟靖玄见长女大病一场之后果真成长了许多,心下一阵安慰。
陆氏目中泛着难色,右手忍不住搭上了小腹。
六年了。
自她产下绣绣之后,肚子整整六年没有动静。
她与佟靖玄成亲十一年,第二年生下阿锦,又过了四年,生下绣绣,此后六年她的肚子再无意一丝反应。
夫君从不会在子嗣上给予她任何压力,反倒劝慰她儿女与父母的缘,是前世注定的,有阿锦和绣绣,他已知足。
然而,陆氏不知足。
尤其是,弟妹苏氏迟她两年进门,九年里连生三个小公子。
那个女人,原本该是.....
这些年,婆婆虽待她冷淡,却不曾以子嗣为由为难她,逼她给夫君安排房里服侍的人。
愈是如此,陆氏心里愈是不安得厉害。
她与佟靖玄历经千辛万苦,方结为夫妻。
若不能替他诞下世子,稳住定远侯府的格局,她将永远对他不起!
现在老天总算开了眼,让她再次有了身孕。
这孩子不论男女,都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因而它不能有半分闪失!
“听娘的话,定要多穿件衣裳,切莫着凉了。”
陆氏终究妥协,亲自替佟雪张罗着出门事宜,临出门前,佟雪二婶苏氏带着丫头婆子,亲自送了些东西过来。
定远侯府太夫人竟也派婆子送来了些极为珍贵的药材,
“府里正忙着,我便不去捣乱了,便有劳阿锦代二婶探看一番了,待何娘子伤势稳定了,到时大嫂的胎也坐稳了,我再陪大嫂一道儿过将军府探望。”苏氏一面吩咐丫头婆子将东西搬上马车一面说道。
定远侯太夫人派来的婆子则将药材交到陆氏手里,并无多余言语,便走了。
祖母果真是个冷清的性子,佟雪心想。
至于她这二婶儿。
佟雪嘴角翘了翘,露出一个有些莫测的笑容,在采青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昨日何永婵离去后,采蓝在她吩咐下,又出了一次府。
于日暮店家将要关门之际,买了个陶罐,行走在朱鹊桥上,不慎将其跌落,碎屑四溅。
至于那赶车的小厮,不过是由于那去威远将军府求诊的妇人,恰好酿了两坛好酒和腌得一手好菜,在何永婵给那孩子诊治时,那小厮就着咸菜细酌慢饮,喝下半坛酒。
他平日里的酒量,喝一斤半白酒不在话下,并不曾将半斤酒放在眼里。
然在赶车时,精神到底恍惚了些。
有时,就是那一瞬间的疏忽,酿成了不可挽回的悲剧。
今日佟雪特意带着采青出门,而未带采蓝,便是担心,她在见过何永婵的惨状后,会心生芥蒂。
大腿骨断裂呢,还得截肢,日后即便康复,身子已注定残缺不全。
她就不信,何永婵用这副残破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