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早就等不及了。”另外两个副主考都是一脸的欢喜,当下就将手中的筷子轻轻放下,走到杨廷和身前。
这两个副主考都是进士出身,正经的读书种子。
既然是读书人,难免有读书人的趣味,碰到一篇好文章就如同遇到初恋的女友。只可惜因为身份的关系,这些卷子得先让同考官们过一遍。
在这里熬了六日,二人将案上的书籍都看遍了,正没趣。如今总算是有了活儿可做,顿时满心期待。
几个衙役轻手轻脚,又麻利地将桌和碗筷撤了。
又给四个大人各自换了一杯浓茶,且在香炉里插上一柱檀香。
大堂里顿时清雅幽静起来。
杨廷和:“两位,咱们先把这些卷子分成三份,各自审阅。四百份卷子,你们两人各一百五十,老朽偷个懒,一百份。看完之后再转桌,如何?”
“杨学士这是在便宜我们啊!”
“好,就依杨大人所言。”
两人都笑笑,点了点头,同时伸出手去,也不按秩序,将四百份卷子分成了三叠。
所谓转桌,就是在上一个考官判完卷后,交给下一个人复核,以免得错过了好卷子,或者将不应取的考生取了,最大限度地保证科举考试的公平公正。
得了卷,三个考官同时坐回自己的长案,低头看了起来。看到精彩处,照例低呼一声好。碰到写得不妥帖的地方,则叹息一声:“倒是可惜了。”
一边看,还一边提起蘸了朱砂的笔在上面圈圈点点。
一份卷子,七篇文章,也就是五六千字。一目十行乃是读书人的看家本事,只片刻就看完,然后提笔在上面写下判语,或用或不用,都非常明确。
其实,就算是现代人读四五千字的文章,也不过几分钟的事情,特别是故事性很强的小说。当然,遇到其他题材的文章,速度却要慢写,但十分钟一篇应该是足够了。
问题是,八股文对古人来说本就是如小说一样有趣的事情,特别是对已经饥渴了六天的三个正副主考官来说,更是如此。
如此,一份卷子也就十来分钟就看完判完。
但考卷实在太多,即便速度如此之快,要想将手头的一百多份卷子统统过一遍,也就三四个时辰。
这一路读下去,就是一个通宵,天朦胧地亮开。
大堂上里点着的那十多根蜡烛也不知道换了多少次。
再看这三个考官,依旧神采熠熠,尤其是那杨廷和,更是满面红光,完全看不出熬了个通宵的憔悴。
站在堂外的衙役偷偷咋舌:这三位大老爷的精力未免也旺盛些了吧?
实际上,杨廷和一拿到卷子就留了个心眼,想从这书山文海中将苏木的卷子挑出来,所以,他看得比其他两个考官要慢上半拍,这也是他只看一百份卷子的缘故。
可看了一整夜,好的卷子他不是没碰到过,尤其是写得非常出彩的那种,更是让他感觉可疑。但一推敲其中的字句文理,却发现这不是苏木的风格。
等到这一百份卷子看完,还是没发现有什么文章可疑。
杨廷和想了想,心道;“苏木的卷子大约是在其他两人手里,却没落到老夫这里吧。也罢,等他们先看着,以苏木的才学,定然逃不脱他们的法眼。当然,等下我还是不可松懈了。”
但为了保险,杨廷和还是有意无意地将那种字里行间中流露出丝丝灵动之气的文章给淘汰下去,专一取老成稳妥的学究式卷子。
这也是他作为一个主考大宗师的特权。
每一期乡试的大主考都有各自的口味,又人喜欢优美的词句,有人喜欢厚重老成,取谁不取谁,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想到这里,他就将需要刷下去的五十份卷子挑出来扔到一边备用。
其实,能够过了同考官那一关,送到正副主考这里来的文章,多半是老辣圆润,看起来都非常不错,很不容易挑出缺点。
做为主考,他觉得淘汰任何一张卷子都非常可惜。
可职责在身,录取名额有限,作为一个考官很多时候也只能硬着心肠认同割爱了,这也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
看着那五十张刷下去的卷子,杨廷和心中一阵疑惑:就因为我的一念之差,对他们来说就是天堂和地域,实在是太残酷了。虽说备选还有被拾遗的可能,但这个机会对所有考生而言,却无比渺茫。
“看完了。”
“终于看完了!”两个考官先后长出了一口气,满面的惬意:“过瘾,真是过瘾,这次总算是大快朵颐。”
两人说完,同时动手,各自将淘汰下来的一百张卷子放到一边,又都笑着说,杨主考说是用一整夜时间排出名次,看现在这种速度,显然是不可能的。
杨廷和道:“无论如何今天之内得弄完,反正接下来的卷子也少了一半,应该很快的。现在先去吃饭,等下再转桌,就不睡了。”
“好,反正也睡不着,索性一鼓作气弄完。”一个考官摸了摸胡须,连连称是。
这个时候,外面各考棚响起了考官们念题的声音,在黎明时分寂静的贡院里显得异常清晰。
乡试最后一场正式开始了,不过,三个主考都不关心。相比起第一场的七道八股文来说,第二第三场的考试,却是无关紧要,也就做个参考而已。
吃饭的时候,杨廷和一边喝着皱,一边有意无意地将话题朝他们刚才所判的卷子上扯,问是否看到过相当出色的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