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进了经历厅,就听到一个书办来报:“吴经历,通政使老大人留了信,说是早朝之后叫经历和苏知事过去见面说话。”
吴世奇挥了挥手,说:“知道了。”示意他退下去。
又对苏木说:“子乔,距离早朝结束至少还有两个时辰,咱们先与经历司的同仁们见面吧,然后处置日常事务吧。”
苏木:“早朝就要一两个时辰,不会这么久吧?”
他和吴世奇都没资格上早朝,具体是什么情形,也不甚清楚。
接下来,吴大人自然是召集手下训话。包括苏木在内,六个知事和四个书办都站在外面的院子里,聆听训示。
吴大人话本多,劈劈啪啪说了一大堆,全是诸如:我们通政司经历厅乃是中枢机构,沟通上下,联络左右,当实心用事,不辜负朝廷和天子的期许云云。
刚开始的时候,他的训话还很正常。说着说着就开始跑偏,逐渐扯到一个合格的官员的操守和修养上面,什么“克己复礼”,什么“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上面。
现在才后世北京时间四点左右,天黑得厉害,又是冬天冷得厉害。别说其他人都是文弱书生,就连苏木也觉得冷得有些发僵。
问题是吴老先生是个话痨,这一说开了,一个小时也打不住。
渐渐地,就有人不满起来。
首先发难的就是段炅,吴世奇刚才那句“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分明就是在拿昨天礼物时间说事,教育大家不要为非分之想嘛!
立即就大声道:“大人这话说得不对,不符合圣人大义。”
然后就开始引经据典地同吴老先生辩驳起来,见他领了头,其他知事也跟着发言。
刚开始的时候,知事们的矛头还对着吴大人。可说着说着,就有人因为意见不合吵起来。
很快,院子里就闹成一团,满世界都是“圣人云”、“子曾经曰过”、“朱子说过”,已经变成了一场激烈的学术交流。
苏木听着听着,心中却是吃了一惊:这群知事的学问好生了得啊!
听他们的话,苏木可以从中区分出这五个知事分属于不同的学术流派,且都有不浅的造诣。这其中,以段炅的修为最深。这小子,如果没猜错,应该是秦州学派的,这可是明朝儒家中的最大流派之一。
其人年纪不大,却非常出色。就其水准而言,就算是考个进士也不是什么难事。
发现这一点,苏木来了精神。有仔细观察,这才愕然发现,五个知事年纪都不大。最老的那个也不过四十出头,且都有中进士的可能。
“这通政司果然是藏龙卧虎啊!”苏木心中感叹一声,突然明白过来。这群知事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举人身份、才华出众、有一定的背景。
他们之所以能够进通政司,估计是因为家境不太好,到这里来过渡一下,等到将来考中了进士,自然是要走的。
正因为如此,你也别指望这群有才华、眼高于顶、并随时准备撒丫子走人的家伙有多敬业。
吴老先生手下这群兵可不好管啊,将来这日子有得熬。偏偏老先生又是老派儒生,加上这群知事分属于不同的儒家学派,观点上难免同他有冲突。
吴世奇见猎心喜,也加如了战团。
刚开始的时候,知事和吴大人的争吵还仅限于学术之争。可说着说着,味道就变了,开始了人身攻击。
“斯文败类。”
“不可理喻。”
“你也是读书种子?”
诸如此类的大帽子满天飞,就连吴世奇这个大家名义上的顶头上司在河边走也湿了脚,“吴大人说得义正词严,说了半天我辈修身的道理。在下有一事不明白,大人又为什么以举人身份做到正七品朝廷命官的?”
“大人当初贪恋转运使一职,当仁不让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了?”
“可耻,可耻!”
吴老先生被骂得脸色发白,偏偏这事是他理屈,顿时说不出话来,嘴唇剧烈地颤抖着。
可放任他们这么吵下去也不是办法,吴老先生威严何在?
苏木见势不妙,正要上前提醒老先生尽快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辩论。就看到几个知事互相看了一眼,很明显,能够骂得吴世奇还不了嘴,让他们非常得意。
段炅故意大着声音对一个知事道:“冯兄,你的道理说起来是对的,可却不实用,在下记得有个典故同此事相关,若不信,咱们现在就去查书。”
冯知事会意:“查就查。”
其他人都乱糟糟地叫:“同去,同去!”
然后,一拥而散回经历厅去享受暖气。
吴老先生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白茫茫的院子,脸色又红又青。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倒好,反叫手下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丢人,真的是丢人。
苏木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准岳父。
吴老先生老宅男一个,情商上问题很大,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的。他能否在经历厅站住脚,苏木也不放在心上。
他只是头疼,在其他知事眼中,他苏木已经成了吴大人**,将来肯定是要被同僚们孤立的,这工作以后还怎么做啊,又该如何向张太后和正德皇帝交代?
折腾了老半天,天色已经彻底亮开。正在这个时候,陌生的小吏过来,高喊:“谁是吴经历。”
吴老先生:“我是吴世奇,什么事?”
“在下通政使官署陆成物。”书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