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一团漆黑,这一夜却是看不到半点星光。
古人多有夜盲,一般来说,天一黑,就不会有人出动。不过,这一规则对斥候来说并不存在。
三骑探马牵着马匹在原野上慢慢走着。
因为是探马,要顾惜马力,这三人都没有着铠甲,只穿了一件灰仆仆的棉袄,看头上的帽子,正是白登营装扮。
实际上,从大同到万全左卫,谨慎的谢自然都不停歇地将手头的斥候派出去。
白登营的警戒范围已经张大到二十里方圆,作为斥候,这三人自然是军中最精锐的勇士,更兼普通人所不具备的精细。
如果苏木所料想的不出茬子,应州那边明军定能获取一场空前的胜利。西北和北面的去路已经布下重兵防备,小王子若想北逃,就只有宣府这一条路可走。
小王子轻身出逃,麾下定然都是鞑靼人当中战斗力最强的,不能不小心。
当然,这些也只有谢自然、胡顺等核心决策层才晓得。作为斥候,只知道很快白登营就要同一支鞑靼军队接触,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做好手中的事情,第一时间发现敌踪,然后报到谢自然那里。
万全左卫可以说是明帝国北方边防的最后一座卫所,只要过了洋河,再走三十里就是长城。只需越过这到屏障,北面就是一片坦途的草原。到时候,以鞑靼人的快马,那就是天高任鸟飞了。
对于谢自然,斥候骑兵有着盲目的信任,既然统帅说敌人马上就会来这里,那就是肯定要来的。
天还是黑得厉害,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但在这一片黑暗中,还是能够看到一双绿油油的眼睛闪烁不停,同时,还有一股酒气若有若无地飘来。
低头看去,却原来是一个斥候正趴在地上,将耳朵贴在黄土上,小心地聆听着什么。
一个斥候低声笑道:“严狗子,你他娘真是属狗的,看你撅着屁股的模样,真恨不得朝你屁股上踢上一脚。”
地上那个叫严狗子的人回头唾了一口,压低声音笑骂:“***,知道什么叫贴地听音不,学着点。爷爷当年行走鞑靼草原时,你还在你娘的裤裆里装着呢!学着点,爷爷身上的本事多着呢,只需偷师一两样,管叫你受用不尽。”
那目光中的绿色更亮了。
站着的一个斥候在冷风中缩了缩脖子,嘀咕:“又来了,又来了,严狗子,你还在提你在鞑靼草原上的事情啊?说起来,你也是佥事大老爷手下的老人了。据我所知,当初跟谢大老爷的那三十来人,大多做到千户、副千户,至不济也是个百户,你他娘怎么混得这么惨,到现在还是个大头兵,我若是有你这样的大机缘就好了。”
“你懂个屁。”严狗子低骂了一句:“爷爷可不是当官的料,也受不了那么多规矩。等帮咱们东家办完这件大事,俺就告老还乡,娶个婆姨,生孩子过日子去。”
另外一个斥候笑道:“别说得你好象不愿意做官似的,你之所以这么倒霉,还不是因为你好酒贪杯,误过几次事,大老爷才不用你。”
“你!”严狗子受到同僚的挖苦,大怒,猛地站起来,一把揪住那人的领子,张嘴欲骂。
一股强烈的酒臭几乎要将人熏得晕厥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战马发出一声呼噜,然后同时将耳朵竖了起来。
严狗子猛地放开那个斥候,凶狠地喝了一声:“禁声,好象有动静。”
作为一个以前随谢自然跑老了鞑靼草原的老伙计,严狗子什么凶险没遇到过,也知道经过严格训练的战马极为灵醒,耳力也比人要敏锐许多。
看它们同时竖起耳朵的模样,显然是听到了什么。
看到严狗子可怕的表情,其他两个斥候同时安静下来,侧耳听去,远方只是呼呼的风声。
却是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严狗子又将身体趴下去,把耳朵贴在地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严狗子从地上站起来:“前方正南有很多人,都是骑兵,也听不太清楚。不过,没错,应该是鞑靼人。”
两个斥候一呆,同时轻声问:“不会弄错了吧,真是鞑靼人大队?”
严狗子冷笑:“不会错的,是鞑靼人的蒙古马。这种马匹个头矮,但腿粗,马蹄踏在地上的震动和咱们中原的战马完全两回事。而且,敌人的数目应该上百。鞑靼人来了!”
其中一人又有些担心地说:“严狗子,就算是蒙古马,也不能肯定说是鞑靼人吧,或许是宣府的镇兵。”
严狗子冷笑一声:“咱们大明的边军可没有半夜行军的习惯,还这么多人,嘿嘿,大明啊大明!”
从土木堡到现在,已经五六十年。
明军的胆气已经在那一役中丧尽,别说大半夜行军了,就算敌人入寇,也只敢躲在堡垒里冷眼看着敌人屠戮百姓,抢劫财物,然后目送他们回去。
这样的军队,想想就让人丧气。
两个斥候一想起大明边军的不堪,同时沉默下去。
又过了片刻,隐约有阵阵马蹄声传来,声音虽然不大。但马蹄敲击地面传来的震动却清晰可闻,震得人一颗心脏就仿佛要从腔子里跃将出来。
严狗子张开嘴笑了:“没错,是鞑靼人的大队,应该在三到五百之间,一人双马,全是精锐。嘿嘿,能够使用这样军队的人不会是小人物。咱们东家这会是逮到大鱼了!”
“严狗子,走,禀告佥事大老爷去。”一个斥候就要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