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登营的营地在距离洋河两里的一个高地上,地势平坦开阔,又干燥。站在高地上放眼望去,一片苍茫北地风光。
激战了一夜,所有人都是水米未进。
而这几日为了藏匿行踪,白登营都是冷食。如今拿下了小王子的人头,战争已经结束,到处都是点燃的篝火。
铁锅中,死马肉煮得稀烂,白花花的油水翻滚着。顺风飘过来劣酒的味道,经过血战,整个宣府再看不到一个敌人,将士们彻底放松了。这个时候也不怕人发现这里藏着一支军队,所有人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太阳升到头顶,明晃晃地照在大地上,照在破烂的铁甲和斑斑血迹上面。
旗帜在风中呼啦啦地飘扬,和着黄色烟尘在空中翻卷。远方上苍茫群山,野风阔大,天空高远,如同画中。
不知道又是谁唱起了信天游,本是一曲凤求凰,却唱得苍凉悲怆,如慕如泣。接着就是山西民谣,再接着就是河北葬歌以及大明军歌。
一首接一首,唱的人泪如雨下,听得人泪流满面。
作为一军之灵魂,苏木自然也分到了一顶小帐篷。条件简陋,也谈不上任何摆设。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在里面住上片刻,就开始忙着处置手头事务。
伤员需要救治、死者需要安葬,俘虏需要管束,桩桩件件都需大耗心力,一点差错也出不得。
这顶帐篷自然归了梅娘和囡囡母女,等到一切忙完,吃过午饭之后,歌声终于停了下去。累坏了的士兵沉沉睡去,营地里一片惊天动地的呼噜声。
这个时候,苏木才想到是该去见梅娘了。
梅娘昨天看到谢自然一刀砍掉冯敌的脑袋,受了惊吓,晕厥过去。到现在已经一整夜了,应该已经醒过来了。却不知道,昨天夜里的血战是否将她和囡囡吓坏了。
帐篷门帘低垂,站在门口,苏木不禁一阵迟疑,竟不知道等下见了梅娘,该对她说些什么。
自己和梅娘从沧州的时候就认识了,其中有诸多误会,甚至被她当成了杀夫仇人。
而且,阴错阳差之中,他和梅娘还发生了关系。
但那次的露水缘分并没有能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反多了许多仇恨。
而且在这以后,囡囡有将自己当成了她的亲生父亲。
三人之间的关系搅在一起,如同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苏木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或许,这事还真得等到正德到万全左卫来时,才说得清楚。君无戏言,金口玉牙。在普通人心目中,大明朝的皇帝是做为最终裁决者而存在的角色。在百姓心目中甚至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他说的话,梅娘自然是会信的。
杀了小王子之后,苏木很快就写了一封激扬的奏折,说自己已经伏杀了敌酋,用快马就这封信送去应州老营。
如果不出意外,正德皇帝在听到这个石破天惊的喜讯之后,会在六七日之后赶到这里。
问题是这六七日时间,苏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梅娘。
而且,汪连战死一事,他也不晓得怎么同她说起。
忙了一天一夜,实际上,这四五天以来,苏木都没好好休息过一刻。经过这场激烈的大战之后,他的心力已经耗尽,此刻脑子里一团迷糊。
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处理这事的时候,心中暗叹一声:罢,梅娘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如今最要紧的是赶快睡上一觉。等到明天,就将部队拉去万全左卫,让血战之后的士兵好好休养。
正要转身,突然间,门帘内伸出一条白皙的胳膊,将帘子挑开来。
一张疲惫的,没有血色的,憔悴的美丽面庞出现在苏木面前。
正是梅娘,她好象早已经听到苏木的脚步声,一直在帘子后面等着一样。
苏木的目光落到梅娘身上,这次借着强烈的日光,他总算可以仔细地将她看清楚了。相比起五年前,梅娘的腰身粗了一些,但胸脯却变大了,显示出一种惊人的成熟美。只不过,她眼角大约是因为日光太强,眯出了一丝纹路。
这是一张饱经摧残的容颜,却不是美丽,却更人苏木心中剧烈地跳动起来。第一次,他第一次有种强烈的渴望,想彻底拥有这个女人。
“你来了……”梅娘显得很平静,完全没有昨晚的惊慌。
“来了。”苏木心中突然有种安宁的感觉,点点头,问:“囡囡呢?”
“已经……睡着了。”梅娘一副低眉顺眼模样:“昨天晚上外面好生吓人,她坐了一夜,等到一切完结,这才躺下。毕竟是个孩子,却没有经过什么事。”
“你们说过话了?”
“说过了,囡囡怪我当初为什么不要她了。其实,那都是误会,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当年她说爹爹和兄长要卖我们母女的时候,我不该当她是个小孩子。否则,如今我们也不会在这里了。”
“囡囡这孩子比起一般人要醒事得早,你不要当她是孩子。”听到梅娘和囡囡解清了误会,苏木心中一阵轻快。
“对了,苏……学士……”梅娘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个大恶人。
苏木:“你说。”
梅娘突然叹息一声,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其实……囡囡的父亲去世时,她还小,根本就不懂事,也不知道什么,以为她爹爹一直都活着。如今,她在你那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也以为你就大她亲爹爹,所以……”
“所以什么?”苏木问。
梅娘眼圈红了,哽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