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在赤水城,年纪尚小,不曾出过城,对于昨夜孙少恩添油加醋所描绘的世界心驰神往。他想逗逗那趴在门前吐着舌头直喘气儿的大黄狗大黑狗大花狗们,想喂喂鸡鸭,挨窝挨窝捡鸡蛋,想听鸟儿叫猪打呼……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待回过神来,看着坐在车上的小虎子,孙少恩左右为难,这小子金贵着呢!谁敢带他到穷乡僻野之处,若是有个差池,即便损了根毛发,纵然卖了她也不顶用的。
县太爷使眼色,命马车夫将人抱下,莫耽误了行程。
小虎子顽劣,生怕大人不允许,早先红了眼眶。经过一晚的相处,对小姑父的喜欢胜过好看的姑母,因而揪着孙少恩的下摆,耍泼哭闹,说什么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被扯下地又满地打滚,嚷嚷着祖父祖母说话不算数,言而无信,是骗子,刚还说了两家人要多亲近的,却又不允许他到小姑父家作客。
县令夫妇涨红了老脸,对宠爱的孙子打不得骂不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是车厢里的梅蕊也不好意思的下车来,又都一同直直的望向孙少恩。
孙少恩茫然的看回去,半响才硬着头皮蹲在小虎子身旁,劝道,“此时大雪封山,村里无甚好玩,等春天融化了雪,我再来接你可好?”
小虎子并不应声,但到底有所收敛,又竖起耳朵,听听小姑父还有什么好说的。
“到时候,我带你上山打猎,打老虎打兔子……cǎi_huā,采野果吃,到河里玩水抓鱼虾,稻田里抓虫子,还要烤地瓜,吃着小嘴黑乎乎的……”不管能否会实现,孙少恩使劲承诺,尽开空头支票。若小虎子是个姑娘,梅蕊都要以为她在勾引人家呢。
哭着的人越听眼睛便亮上一分,在听的大人险些都要被说动,也要跟了去,小虎子一骨碌的从地上爬起,伸出小手指要拉钩钩。
孙少恩翘起小拇指一勾,又伸出大拇指跟他的对碰了下,盖了个印章,承诺一百年不变。
搞定了小虎子,已过去两刻钟,孙少恩夫妇再次搀扶着上了马车,两方互相颔首拜别。
帘幕落下,里头的人吩咐了一句,车夫微微点头,手中的鞭子一挥,马车就缓缓启动,驶出了老远。
县令夫妇目送着马车离开了衙门,直到不见了影才拉着还眼巴巴看着的小虎子往里走。
城里头的道路还算平整,县令家的马车比别个总要好的,马车四周包裹着皮制的车围子,以遮风挡雨,因而暖和不少。车厢很宽敞干净,坐著、站著、躺著都没问题,里头又铺了上好的软垫,还堆上一层又一层的软绵褥子,已尽量减少了马车在路上的颠簸,比来时拆骨重组般的酸痛要好上许多。孙少恩几乎是半躺在软垫上,上半身和头靠着车厢的一角,不时拉开一点帘子看窗外的风景。
梅蕊袖中揣了个县令夫人匆忙递过来的小手炉,亦是靠在车壁坐着,瞥了一眼时不时掀开帘子的孙少恩,忍不住用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马车慢慢驶过长街,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吱呀的微声.。二盏茶的功夫,才出了城门,后加快了速度向城郊驶去。
马车快速行驶着,一晃一晃的,人坐在上面,很是昏昏欲睡。
窗外倒退的景物,在视线中飞奔登场,又转眼间呼啸而去,行色匆匆的人群在眼前闪过,渐渐只留下陌生的背影。孙少恩看着看着却是困得昏昏沉沉,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没过多久便响起嘭嘭嘭的声音。
眯着眼小憩的梅蕊不由一下子惊醒,却见那人靠在车厢呼呼大睡,脑袋随着马儿跑起来而有节奏的一下下敲打着车壁,那爪子扯开了帘子,随意的搭在车窗外。
梅蕊见着啼笑皆非,索性撇下小手炉,抱过她脑袋揉了揉,扯了垫下的褥子把她裹起来,自己却是不敢再睡了。
响午将至,眼看着马车就要抵达青石镇,梅蕊摇醒了还在打呼噜的人。
从梅蕊腿上坐起,摸了摸自己有些疼痛的后脑勺,迷茫地看着周围陌生而相对狭窄的环境,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就在这时候,马车的车轮像是轧过了石块一般,车身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孙少恩身子一歪,不设防的摔在一角,才自言自语道原来是在车厢,稳住身子后揭开帘幕,“梅子姐,还没到呢”
听出她言语间的埋怨,梅蕊剜了她一眼,“就在镇上下车”这辆马车帷幔上绣有梅花图案,四周边垂缀丝穗,极尽奢华之能。若是踏风至村里,不是羡煞旁人,被村里人知道繁贵富丽的马车里坐着的是她俩人,也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
明知道马车是可以将人送到家里的,孙少恩也不多问,探头到外,喊马车夫停车。
“吁!……”车夫双手紧紧勒住缰绳,待车子完全停下来,才开口问何事。
孙少恩直接跳下车,又扶梅蕊下来,才说到了。
做车夫的长年赶车,最会认路,这巷子店铺林立,街道整齐,明显不是那劳什子山河村。褶褶的眉头皱着,浑浊的目光里透着对俩人的不信任,硬是要求指出哪门哪户是她们的房屋。
孙少恩毫不掩饰告诉他,这是镇上,离她们家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马车夫拉下了脸,险些要将人直接丢到车上。这半路将人扔下如何使得,他是拍了胸口保证把人安全送到家的,况且夫人还叮嘱他好好认路记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