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站稳了脚,便琢磨着接妻儿过去享福,哪知早些年忙于在外闯荡总不归家而伤了发妻的心,不愿跟随,而儿女也是与娘亲近的,自然也不肯跟去,唯有孤身一人过了好些年。
到了晚年越盼着含饴弄孙,因而辞了掌柜一职,想着回到故乡与妻儿团聚。因过惯了紧日子,极为俭省,平素吃穿皆是府上供应,又无甚嗜好需要花钱的,便将多年的工钱攒下,碎银一多就兑成整的,也积了好些银钱,甚至可以开个小染坊,过上富足的生活。
谁知回家路上长途跋涉,也不知怎的钱财外露,被人尾随,后被那些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绑了去。
也算他命大,辗转多时,深夜里在一个不知名的山头被孙少恩救下,而钱财也没有丢失。
……
这或许是孙少恩一个无心之举,而于他却是性命攸关的事,又是他一家老少生活所需。李富贵每每说到激动之处,更是要给孙少恩跪下。
孙少恩倒显得有些木讷,那一夜是痛苦的,是她不敢回忆的。至于救人,她或许做过,却是没有印象,因为那时的她是没心的。
梅蕊平生最后悔的事莫过于那夜甩了她一巴掌,事后每次想起心都会撕裂般痛。而老人的叙旧完整的还原了那晚的事情,心疼的人更是心碎了一地。
沉醉在自己思绪的李富贵,并无发觉两小口的异常,说完了自己的事,进而直言不讳问道,“三更半夜的,恩公怎会到那荒野之地?颇为狼狈又失魂般,看着十分不对劲,我还以为恩公会……”
会遭遇不测?会再无缘相见?
梅蕊只觉脑子轰的一下炸开,思维混沌不明,抑制不住的心怦怦直跳,身子跟着哆哆嗦嗦起来,就在她已发混时,一只温热的手伸过来牵着她。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手劲大的简直要捏碎骨肉,孙少恩被勒得咧了嘴,倘若没有旁人,早痛得喔喔的叫出声。为了解救自己即将受伤的手,拯救陷入痛苦思绪的梅子姐,飞快截住他的话头,“老人家似乎事先便知晓我们会从那处经过?”
梅蕊果真松了手,无神的眼有了不解,又直愣愣的看着李富贵。
孙少恩并不趁机抽出手,不顾有人在旁边,顺势抓过她的手放在腿上细细摩挲,以此宽解她,让她得以慢慢放松下来。
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卿卿我我的两人,李富贵只当两小口半分离不得,又碍于对方有恩于自己,是以并不出口叱呵,瞥一眼挑挑眉,只顾着说是如何找到恩人的。
初二那日,李富贵乘车探访好友,大风无意吹开帘幕,不经意间瞧见擦肩而过的一辆马车,而对方恰好掀开了窗帘子,故而看见里头的人。
便是匆匆一瞥,也认出了那是救过他性命的恩人,于是火急火燎的唤马车夫调头去追,奈何恩人早已走远。
向来信奉恩果报应的李富贵只觉老天是要他到了报恩的时候,遂召集全家人发散去找,整个青石镇都翻了一遍,无果后,便派遣了家丁五人去路口候着,只要是圆脸的人便请来相见。
圆脸的男子实属少见,却也认错了两回,而乘坐华丽马车着实显眼,故而孙少恩二人也被请了来。
“自那日起,我便寝食不安,时刻记挂着恩公,又恐怕不得与恩公相见,今日老天终于让我见着恩公,想来我与恩公缘分不浅呐……”李富贵长长一番感概,又感激涕泗道,“若非当日恩公救我性命,必作异乡之鬼,大恩大德,将何补报,故此请小兄弟及小娘子受老夫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老人家如何恁地下礼,这可折煞我们了”见梅蕊似乎被回忆缭乱了心绪,尽管坐在一旁,并不多搭话。孙少恩只好忙上前将李富贵扶起,见他当时被救一命,日后认作干爹的姿态,又一口一个恩公的叫,听着也是烦闷,不禁起了鸡皮疙瘩,“当时只是举手之劳,老人家无须如此客气,管我叫恩公着实是受之有愧”
“使得的,使得的”李富贵忙不迭地接过话,后捋着一撮短而硬的八字胡,犹豫道,“如若不嫌弃,小兄弟亦可唤我一声老叔”那双精明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又带了些许期盼讨好。
面前这尊大肚弥勒佛,笑容可掬的样子,可见是真想报恩,而并非胡说的,孙少恩不自觉的带上一分真心,真诚的唤了声李老叔。
李富贵笑得更欢了,两边脸颊的肥肉都一抖一抖的,看得令人心惊胆战,继而拍着大腿笑着要人备上好酒好菜,说要与小兄弟喝两杯。
梅蕊心不在焉的听着,瞧见屋外落日在群山之间驾起独轮车,如炭火中烧着的铁块,大片的红与大片的黑辉映一体,顷刻间,又像是折了翼的老鹰,猛地坠落在山谷,是时候要回去了。
起先便见她不大对劲,此刻又一副坐立不安急着走的样子,孙少恩忙起身告辞,让李富贵不必这么麻烦。
李富贵果真乐昏了头,没了往常的眼力劲,直道不麻烦不麻烦。
这人莫非不知委婉是何物,孙少恩将刚才卸下的什物重新背上,只好直截了当说是要回去。
李富贵踉跄着上前夺下,“既然有缘相见,又何必急着走?若是担心夜了赶不及,大不了留住一宿,我这处阔屋大舍,多得是床榻”
恐怕他扯坏了包裹得好好的背囊,孙少恩先松了手,耐着性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