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如所说,郭照也明白。只是眼下曹植并没有想通,大概是失去崔娴的痛楚与对曹操的失望全部化作了愤怒,使他无法理性思考。
她在曹操面前一直扮演着曹丕的贤内助这个形象,与世无争,从不招是搬非。其中有一部分是本性,另一部分是有意为之。日久天长,她这样的形象早已在曹操心中根深蒂固,若贸然告密邀功,一反常态,即使曹操信了她,也会认为她搬弄是非,别有居心,到头来反对曹丕争储毫无助力。
因此这告密之人只能像贾如分析的那样,须得是个曹操信任的人,也是同他一样设身处地为曹植着想的人。
“姊姊,我查出来了,我……”郭奕双手负在身后,一边说一边思索着走了进来。时日久了,他已无需婢女通传,曹丕整个院子都由他随意出入,这时也不例外。
他走进来,穿过层层纱帷,最先映入眼帘的居然是端坐在郭照身侧的贾如。
一时间,他忘记自己要说什么话,只是定在了原地,眨了下眼睛,愣愣看着,不知他与她谁才是不速之客。
“你怎么了?”郭照见他失态,忍住笑意。同时瞥了一眼贾如,见她不过是浅笑着对郭奕颔首,想必也在心里偷笑。
“我……”郭奕眨了下眼睛,回过神来,却一时没想起措辞。他侧身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百灵,仿佛找到一个要点。
百灵从方才起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只是神色紧张,忐忑不安。
“怎么回事?”郭照将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巡回审视了两三回,她身旁的贾如也是一样。
“你来说吧。”郭奕低叹一声,对百灵说道。而他自己则站到了一边儿,似乎试图令人忘记他刚刚的失态。
百灵走上前来,抬头看了看郭照,又低下,颤着声音道:“百灵从郭文学那儿听说您正被四公子误会……心中实在难安,”她放在身前的手于袖中绞了绞,最终一口气交待道:“崔夫人与甄夫人在寿宴那夜谈话,百灵是听到了的,也将那些话记在了心中。但却断然没有告知任何人!只有二公子才知道这事……”
“那你的行踪可是被人看到了?”对于百灵的交待,郭照并不感到意外。她知道百灵早已是曹丕的另一双眼睛,邺宫中大小隐秘,什么都瞒不过她。
“是……”百灵不甚确定地说道:“那九龙轩外尽是山石灌木,虽容易藏人,但又因太容易,躲在那处听墙角的人便多了……待崔夫人与甄夫人走后,百灵没有马上离开,等了一会儿看到一个宫中打扮的女子从对面的树丛后钻了出来。”
“宫中打扮?”郭照意味深长地强调了一句,深深地看着她。
百灵也知兹事体大,此时是断不敢胡言的。
宫中打扮的女子,除了皇后带来的侍女,不会再有他人了。
贾如也低头深思了一会儿,然后抬眸看了郭奕一眼。郭奕一直站在一株海棠树前安静不语,却也在此时与她对上了目光。短暂停留间,两人在对视中交换了意见。
如果是曹节去向曹操揭露这件事,那么就再合理不过了。
郭照仅在少年时与曹节见过几次,也是仅凭那几次便足以看出她与曹植感情十分深厚,每每督促他完成学业、听从曹操的教导,一心望弟成龙。这些年来她虽然成了汉室的皇后,心思却一直留在曹家。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被曹操选中去做那皇后。
郭照撇下百灵,转头问向郭奕:“你还查到什么了?”
“就是四公子嘛,”郭奕动了动,无奈道:“当时文石室除了甄夫人和崔娴、魏王与丁夫人,还有一个婢女。就是她喂了崔娴鸩酒的。”
他说着说着,脸上失了表情,淡漠道:“当时四公子闻讯赶去,要向魏王讨要崔娴,殊不知崔娴就在另一侧的耳室之内,虽喝了鸩酒,毒性却没有发作,于是文石室内发生的事她是听得清清楚楚。但那又如何呢?”
郭照与贾如俱听得怔了一下。
这时她们突然有些理解甄氏的痛楚与不忍心了。一对夫妻在生死离别前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却不能相见。也因她们各自有心系之人,所以又能更加想象出崔娴死前的心情。
伤春悲秋只过了一瞬,又听郭奕说道:“那个婢女年纪尚轻,见了此情此景也有些于心不忍,遂问崔娴可有什么遗言留给四公子,她可以代为传达。所以前几日,那婢女终于躲开魏王去找了四公子,但他得知原委后自然无法接受……”
“这时他正屡受打击,脆弱不堪。若是有人在他耳边进献谗言,推涛作浪,诬陷姊姊间接害死崔娴,无异于是火上浇油。而这怒火自然就烧到姊姊身上来了,毕竟百灵曾在九龙轩外是事实。”郭奕瞄了脸色惨白的百灵一眼,所谓马也有失前蹄时候。
贾如美目一转,追问道:“那是谁向临淄侯挑拨离间?”
郭奕目光闪烁了一下,道:“这就不是在下能管得了的事了。”
“为什么?”贾如蹙了蹙眉,好似在鄙夷他没用似的。
郭奕深深望了她一眼,暗道这个少女虽然精明,常常堵得他无话可说,但在男女□□上终究是纸上谈兵。挑拨离间陷害郭照之人,定要曹丕亲自来处置,如此才能彰显他太子殿下为人夫的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你就当我留个悬念吧。”他笑了笑。
而贾如不欲买账,径自倒了杯梨浆喝。
郭照静观他们你来我往几个回合,知道这桩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