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惠庵在落霞山上,落霞山上住着那人。
少夫人以前每次借着上香的由头,都要去见那人。
自从少夫人被救醒来后,再没有提过落霞山,自然也没有提过那人。
所以脂容也在假装忘记一些事情,比如少夫人就是看到葛长空死去的消息后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然后趁自己和脂玉不注意
脂容未想过少夫人今天居然这般大胆的忽然叫出这个名字。
这在以前都是没有的事,以前少夫人从不让自己与脂玉谈论这个名字。
她不知道葛长空究竟与少夫人是什么关系,少夫人对世子爷冷冷淡淡是不是因为这个人,她也从未问过,她只是觉得不该。
少夫人,好好的做少夫人不就好了?
脂容惶恐回头,看向还在对着镜子的少夫人。
许是晚上灯光有些晃,脂容回头看到少夫人的那一瞬间竟然有个错觉,少夫人静静的看着铜镜里的影像,明明里面的人是少夫人自己,可那目光好似在打量着另一个人。
“怎么这样不小心,快去收拾了,收拾好你也歇下吧。”谢梵烟淡淡吩咐。
脂容嘴皮动了一动,想要劝点什么,可到底只是摩擦出一个小小的:“是”字。
看到脂容收拾了东西,有些失魂落魄的出去,谢梵烟心里苦笑一声,自己好像吓到这个丫头了。
不过却是确信了一个问题,自己的确认识葛长空,并且他极有可能就是脂容话里的那个已经死去的人。
难道葛无痕的哥哥真的遭遇了不测?
看脂容吞吞吐吐满脸惊吓的样子,自己与葛长空的关系恐怕也不简单。
自己明明说的要去慈惠庵,她却第一反应是落霞山,以为自己要去找葛长空。
葛长空也在落霞山?
谢梵烟下了决心,明日要好好在落霞山走一走,不过,是孤身一人。
在很多事情没有弄清之前,不方便带着脂容脂玉,不然怕会露出端倪,让二人怀疑。
而葛无痕,叽叽喳喳蹦蹦哒哒的,还是留在王府的好,若是带着,那才是事倍功半。
谢梵烟心里潜意识的有些抗拒这个丫头,但愿不要让自己知道姐姐是与他们兄妹俩有什么关系,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葛无痕。
还有那什么殿下,自从让人威胁了自己以后,也不再有动静,究竟是不是蕊珠公主派人来的?没动静又说明了什么?与姐姐的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谢梵烟心中烦躁,看向镜中那熟悉的轮廓,忽然又觉得陌生。
起身打算睡了,瞥见屋子一角空置的琴台,上面的一架琴脂容脂玉日日都会擦拭,自己从未弹过。
慢慢挪步到琴台前,坐在凳上,手指抚过琴弦,心里陡然升出一种安然踏实的感觉。
信手拈来一个最熟悉的曲调,低低吟唱:
“流光容易把人抛,
黄了芭蕉。
旧词阙断魂不归,
心字成烧,
日日煎熬。
错付良人悔年少,
真心交,
相爱原是自扰,
韶华空耗。
谁可共白头到老?”
曲是旧曲,词却是自己一时感慨随便填的,一曲唱罢,意犹未尽,还想再弹一曲,却听见门被推开了。
“脂容么,你还不睡?”谢梵烟以为是脂容这丫头又想来找自己说什么,并不抬头,轻拢慢捻,又是一曲的开头。
来人却并不回答,而是重重的将门关上。
谢梵烟一惊,这才抬头,竟是陈瑾瑜。
“世子爷,你怎么来了?”谢梵烟忙站起身,有些错愕。
“瞧瞧,我的夫人什么时候成怨妇一般了,倒是学会了自弹自唱,什么时候给爷唱一支小曲?呵呵,错付良人悔年少,今日知道悔了?那休书想不想要?”陈瑾瑜直直向谢梵烟走去,脚步有些踉跄。
一股酒味扑面而来,谢梵烟心里忐忑,“世子爷怎么喝酒了?我这就让人把您送去月华居。”说着便想往外走。
方才的曲子原本是想到付青彤,一时有感而发,倒是让陈瑾瑜误会了,不过误不误会也没关系,他能将象征正室身份的红裳随意赏妾氏,不顾自己脸面,自己又何必跟他讲什么情面。
可是谢梵烟并不能走出这间屋子,胳膊就被陈瑾瑜用手死死箍住,反被拉到琴台上,陈瑾瑜将谢梵烟的身子重重的掷在琴台上,嘴边泛起凉薄的笑意:“我的好夫人,白天没还有听够,晚上还要继续在这温习?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听琴?让你嫁给我,倒委屈了你日日煎熬是不是?相爱自扰?你是想去爱谁而不得,才在自扰?”
谢梵烟心里害怕,咬着嘴唇不敢回话,又有些吃惊,他喝了这么多酒,还在门前将自己随口吟唱的曲子听的这般仔细。
陈瑾瑜看谢梵烟不说话,只当她是心虚,看到她身子压在琴上,又轻轻松松的一拉,将她拉起来,却将琴台上的那琴狠狠往地上摔去。
沉重的闷响,原本好听的琴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不成调的乱音,谢梵烟心里心疼,这才怒道,“陈瑾瑜,你神经病!喝了酒来我并蒂苑耍酒疯?”
“并蒂苑……哈哈哈哈,并蒂苑。”陈瑾瑜闻言,忽然放开了谢梵烟,竟是笑起来,笑声里带了几分悲意。
谢梵烟心里蓦然升出一阵强烈的情感,有悲伤,有怜悯,有愧疚,还有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交织,虽然能够清楚的知道这情感不是属于自己的,但心情却不能不被左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