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安城西南有一条五道巷,这地方算得上是京安城最穷的街巷了。
整条巷子连铺路的青石都没有,脚下泥泞不堪,有些地方垫着一些碎石,让人可以勉强一脚深一脚浅的通过。
巷子两面没有什么商户摊贩,多是一些死气沉沉的住家。五道巷地方不大人口却不少,每个门洞望进去,都住得好几户人家。
这些人密密麻麻挤在一处小院落里,穿着得也都是粗布脏衣,手脸头发更是脏乱不堪,令人看起来就十分压抑难受。
“姑娘,这里头的路可不好走。”轿夫皱着眉头说道。
不等轿子里的人回答,两个轿夫九十分默契地落了轿子,拍拍裤脚上的泥土灰尘,好整以暇地等着轿子里的人表态。
租一顶这样常见的青篷小轿,一路从城中走来也不过只需二钱银子。
可这样不值钱的东西,在五道巷却显得十分扎眼。眼下轿子停在泥泞的路中,立刻引得不少门洞里的人都探出脑袋来看。
轿子里正是谢安珍。
谢安珍今日穿戴了一身剪影春杏的碎花衣裙,这实在是她能挑出来的最普通的衣裙了……要是再普通些便是下人的衣服了,她实在是不愿意穿。
她打扮得十分素净,头上的钗环也都换成银饰,通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值钱的东西,只在袖袋里揣了些路银和饭钱。
她今日出来,是刘嬷嬷好不容易安排好,将其他人都支开,又买通了角门婆子,她这才得以偷偷流了出来。
而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柳氏。
柳家不算太差,且不论柳家与平阳侯府沾亲这一层关系,就是柳家自己也还算是日子过得不错的小门小户。
然而这样的门户,却实是不愿意接受下了堂的柳氏。
从前柳氏在平阳侯府当家,对族人并不大方。即便手上有了银子也多是供给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柳斌。不但如此,她还仗势从族中掠了一些田地记在柳斌名下……
现在她不但没了仰仗和依靠,柳斌也不知所踪,柳氏下堂之后在柳家住了没多久。便被人榨干了钱财撵了出来。
现在就住在租金最低廉的五道巷里。
谢安珍感觉轿子停了下来,又听见轿夫的话,于是不耐烦地撩开轿帘子向外看去。
只看了一眼,谢安珍就被外头的情景吓了一跳——只见几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子,正凑在轿子外头看着她。不远处更有一群男子也睁大眼睛使劲朝轿子里张望。
谢安珍的眼神与他们对视的时候。他们非但没有收回目光,反而仍旧那么理直气壮地看着。
仿佛谢安珍才是卑贱的怪物一般。
谢安珍猛地放下轿帘,心中一阵愤恨。这些人也陪看她?真该将他们的眼珠子都抠出来喂狗!
可帘子放下了,谢安珍脑中却仍旧挥之不去那些人的眼神——他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唯有眼白白得吓人,那眼神赤|裸|裸犹如猛兽一般,让谢安珍只看了一眼,就又恐惧又忘不掉。
这样的地方让她下去走路,那是绝对不行的。
“给你们加二钱银子,把我送到地方!”谢安珍缩回轿子里。厉声对两位轿夫催促道。
两位轿夫等的就是这句话。既然轿子里坐得是个懂人事的,他们也省了口舌,立刻挽起裤脚,趟着泥水朝五道巷深处走去……
一处与其他一样脏乱破旧的院子里,正有两个身材黝黑健壮的男子围着一个女人调笑,那女人笑得十分轻浮夸张,几乎成为五道巷一道独特的风景。
两个男人凑近女子不知说了些什么,女子扬起手上的绣花绷子,笑着朝他们身上打去。两个男子非但不躲反而十分受用,与女子更加亲昵了起来。
就在这时。女子笑得花枝招展的面容却忽然定住了。
她脸色惨白地望着不远处的一顶轿子,还有那从轿子上刚刚走下来的人。
“柳家娘子看什么呐?”男子顺着女子的目光看去,嬉皮笑脸道:“嫉妒那小娘皮比你青春美貌?你放心,只要住进了这里。保管她过两天就和你一样咯!”
“你们给我滚!滚!”女子忽然翻脸喝道。
两个男子一愣,脸色瞬间难看起来。这柳氏被家人赶出来在这里租住的房子,要不是他们兄弟二人成了常客,早就被其他人吃得渣都不剩。
现在还敢在他们面前大声?
她以为她是谁啊!
男子一把捏住柳氏的手腕,将她狠狠拉近自己。柳氏只顾着看远处的轿子,一不留神就被他拉得撞进怀里。而另一个男子也不客气。光天化日之下就将手伸进柳氏的衣襟狠狠的揉捏起来。
柳氏吃痛,“啊”地叫了一声。两个男子却不松手,连拖带拽就想将她拉进屋子里成事去。
“住手!”
谢安珍一下轿子,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心中别提多恶心了。
她回头将银子扔给轿夫,提着裙子缓缓向柳氏走来。
谢安珍穿着虽然素淡,但在这穷苦的地方仍然是一抹亮色。再加上她养尊处优中长大,这一声“住手”也喊得颇有气势。
两位男子果然停了下来,但却并非因为谢安珍那点不值得一提的气势。
他们看看柳氏,又看看刚来的这位姑娘……二人虽然有着天壤之别,但眉眼之间的相似却足以说明了什么。
柳氏的根底他们是知道的。柳氏虽然不济可以任意欺凌,但她认识的人却不能随意得罪,尤其是眼前这跟她长得很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