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侯府从来就没这么热闹过。
世安院中的奴才几乎是倾巢而出。一半人跑去库房取红烛,另一半人则是疯了一般奔向大姑娘的琼华院。
红提望着他们“熙攘喧嚣”的背影,一脸诧异地杵在门口……完全不知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
方才可不就是这些人,在背后辱骂姑娘?
说了那些不堪入耳的难听话……这才没过一个时辰,姑娘与王夫人前脚刚走,冷月姐姐出来便将他们臭骂一顿,还说是以后不许在大姑娘面前嚼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不许在大姑娘跟前嚼舌……平阳侯府几时新添了这等稀罕的规矩?
平日里,冷月姐姐去往琼华院的时候,不也是满嘴冷嘲热讽。还曾经把大姑娘说哭了几回呢。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红提微张着嘴忘了合上,脑中开始回忆方才发生的事情。
一个时辰前,她与大姑娘顶着骂名走到这里,大姑娘听见那些话的时候,还停下了脚步……虽然一脸若有所思,但最终还是不敢与他们相争的。
世安院的奴才,哪怕只是打理花草的,也比不受宠的主子强。比如月银一项,大姑娘每月有十两月银。可最终到手的,却至多不过三无两……然后这三无两还要用来填补日用,几乎是月月不够。
而世安院的奴才呢?一等大丫鬟比如冷月姐姐,月银竟有八两之多。二等的几个也有五两。下头这些侍弄花草杂物的,月银虽然不多,可少不了每月都能再得些赏赐。
再加上别的院落孝敬的,这一指头一指头算下来……不但红提自己比不上人家,就算把她和大姑娘捆在一块儿,也不如这里的奴才富裕。
这让大姑娘怎么争?
红提伺候谢安莹许多年了,知道谢安莹的性子。
她一向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不但如此,因为怕生事,还时常跟说什么“所为娑婆,意为‘堪忍’。佛家常说娑婆世界,便是要芸芸众生忍受各种苦痛”。于是琼华院里这一主一仆,便成了平阳侯府出了名人人可欺的软柿子。
要说今天姑娘听了几句难听话,就跟大夫人告状了?红提摇摇头,根本就不相信……再说了,连她都知道,夫人她……不会向着大姑娘的。
那后来呢?
红提回想着后来的事情。
后来大姑娘进门,自己被拦在帘外不许跟着。
廊下立着大夫人的四个二等丫鬟,她就与她们站在一处,小心翼翼地等。至于大夫人和那位镇北侯府的王夫人说什么,她也不敢偷听。只能在心里巴望着小姐能平安无事。千万别被看上。
……最好,是能跟大夫人好好哀求一番,恢复原先那门好婚事。
她就这样想了一会儿,听见屋子里传来了点动静,似乎是谁没站稳要摔倒的惊呼声。
那一定是大姑娘了。红提十分担心,深怕谢安莹摔了。可想起自己嘱咐谢安莹的话——要她装憨卖蠢……
大姑娘一定是照做了吧。
之后的事情便没有什么特别了。
红提以为事情会顺顺利利的结束——王夫人离开,大姑娘被训斥几句,然后一切恢复以往的样子……
可没过多久,就见大姑娘领着王夫人走出来,她想跟上去,却被另一位带路的丫鬟给挤开了……
红提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遇见过这么多奇怪的事情。
她盯着世安院那整洁的地面,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掉在地上的一只鞋子——那些奴才火烧眉毛地跑,连鞋子跑掉了都顾不上捡起来。
红提使劲捏了捏自己的脸,疼得差点掉泪。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难以接受自己看见得一切!
也许,是大姑娘一定是有什么仙法吧,才能让这些坏口舌的奴才遭了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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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红提挂念着的那一群奴才,此时正在琼华院中忙得四脚朝天。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们现在的模样,那便是“欲哭无泪”了。
区区二十八支红烛,按说三两下就摆好了。可偏偏琼华院这位主子却说什么“二十八星宿,还要高低错落有致。”
天上的星星怎么排列,那不得去问天皇老子?
这哪里是他们能懂的?
可办好这件事,回去还要领十板子,这要是办不好……
一个平日里还算有些体面的婆子愁眉苦脸地上前对冷月道:“冷月姑娘,依我看,要不咱们胡乱摆上二十八根行不行……”
婆子原本是打心眼里瞧不上谢安莹。她和别人一样,都觉得这个瞎子没什么前程,所以才敢怠慢辱骂。不过按照今天这情况看来,前程这种东西,还真不好说。
婆子想不通,这谢安莹是怎么跟大夫人说的?居然能让大夫人向着她,而罚了这么多下人,不但罚了,还勒令以后不许嚼舌!不过,想不通归想不通,夫人既然发了话,那大伙也只能听着,谁又敢多嘴去问事情的经过呢?
看着眼前这人仰马翻的情形,婆子没得心虚起来,只能哀求地望着冷月,希望冷月能高抬贵手,让他们赶紧将红烛插好,然后回去领板子复命。
“蠢材!”冷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这些人在夫人手下这么多年,居然还是一个赛一个的蠢!
冷月被气得脸色铁青。
“不知道二十八星宿,还不快去找书本来!你明知道大姑娘是个瞎子,居然想要乱点烛火!万一她走进来一脚踏上去……让咱们夫人的脸往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