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车司机是个高胖的中年男人,皮肤是山里人惯有的粗黑,见叶覃是个姑娘,站在那弱不禁风似的,还是外地口音,于是直接向她伸了两根手指。
叶覃坐在后面淡淡扫了一眼:“这么贵?”
“不贵,上山路不好走,你问问这里谁愿意拉?”司机诸多借口,叶覃也没再多说什么,从包里抽了一卷钱出来。
好歹也有七八百吧。直接扔到前头座位上。
司机反而懵逼了:“这…多了吧?”他伸手要去找钱。
叶覃已经锁了车门,脸色淡淡地看着窗外:“不用找了,一会儿得麻烦你。”
司机听完立马转了态度,点头哈腰:“不麻烦不麻烦,是要我在山脚下等你吗?”
叶覃看着窗外笑了笑,没吱声。
司机见她阴阳怪气地也就不说话了,心里暗想,七八百,就算等她下山再拉一趟回程也是赚大了。
“那您坐好嘞!”司机吼了一嗓子放下手刹发动,叶覃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养神,中间手机响了好几次,她没接,直接关机。
很快车子驶上山路。
叶覃开了窗,山风吹进来将她半长的头发抚到耳后,她用手抱了抱自己的头。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留意她在后座的动静。大概也觉出这女人有些不正常。
“姑娘,看你这肚子…怀了?”
“……”
“几个月了?要真怀了可不大能吹风,况且我们这山里头的风野得很,以后得落下病根。”
“……”
叶覃一路都没搭话,司机自言自语有些尴尬。他自己捏了捏鼻子,开了窗其实挺冷的,鼻子里都有鼻涕出来。
叶覃始终板着脸孔没吱声。
司机憋不住又问:“姑娘你一个人挺着肚子来这荒山上干什么?这山上不干净,遭晦气!”
叶覃总算转过头来看了司机一眼,冷飕飕地笑了笑:“来山上找孩子他爸!”
“孩子爸在山上?这山上可都是……”司机最后一个“坟”字被他直接吞了进去,抬头看后视镜,叶覃笑得一脸寒凉,吓得他方向盘都抓不稳,差点连车带人翻山沟沟里去。
……
保镖全部守在门外,唐惊程自己在工作室里转了一圈。
一切还是三年前的样子,一切却又仿佛全然不一样。
桌上散着工具,蒙了几层灰的烟缸和用剩的碎玉,阳光从院门中照进来,空气中可见大片大片炫舞的飞尘。
唐惊程缓步走到自己的工作台前,低头吹了一口气,白色的灰接地而起。
到底是有多脏啊,只不过三年时间,怎么就积了这么厚一层?
她随手从一旁捞过围裙在椅子上拍了拍,同样是一层灰,不过她也无所谓了,就那么直接坐下下去。
双手置于桌面,旁边是放着画笔和图纸卷的筒,面前是工具盒,几十种形状各异的雕玉工具就散在桌上。
她随手捞了一样,右手还不能使力,只能用左手握柄,又拿了快碎玉过来,轻轻在上面划了一道棱……
“你这样不行,小臂太僵,手指别崩那么紧…柄要握住。下刀一定要准…不对!……嘿你看哪儿呢?…行了不准闹,看刀,别看我…”
唐惊程一开始纠缠邱启冠的时候他根本不敢接,在他眼里这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漂亮的。纯粹干净的姑娘。
可唐惊程就是有恒心一路撩,邱启冠便一路躲,到最后她干脆心一横,报考了邱启冠当时还在任教的那所艺术学校。
说到底最初唐惊程是因为邱启冠才入了这一行,小时候从未想过自己有天会吃手艺饭,但她那会儿只想离这个男人近一些,也怪他躲得太厉害了,唯一的办法便是成为“邱老师”的学生。
结果入学之后唐惊程成了“邱老师”最头疼的学生。
他一开始只以为她任性,可没想到她还真有这门天赋,虽然懒,也没基本功,可经不住她悟性高啊,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唐稷出入各种画廊和艺术品展览了,文艺方面的嗅觉着实灵敏。
加上又是“邱老师”亲自教,他嘴上不承认。可到底还是偏心。
手底下那么多学生,也只有唐惊程是他手把手教的,教她握刀,教她勾棱,教她刻篆。然后在作品上雕上她的印章,所以唐惊程还没毕业,业内几乎都已经知道邱老师带了个得意门生,还是女弟子,手艺很好,年轻又漂亮。
唐惊程毕业前一年邱启冠已经开始带她出入各种业内交流会和活动。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在给她铺路子了,真没见过这么宠“学生”的“老师”,唐惊程也接受得理所当然,一毕业就开了这间工作室。
一开始也不盈利,没活儿。租金都付不出来,她反正不急,横竖有邱启冠。
邱启冠给她介绍生意,邱启冠给她讲图纸,邱启冠在他的个展上摆她的作品,所以唐惊程是带着邱启冠的光环“出道”的,在这一行里基本没受过什么阻力,发展得顺风顺水,直到邱启冠突然出车祸去世。
邱启冠去世之后唐惊程就没好好再雕过一样东西,除了手腕上挂的那枚玉钥匙。
一晃就是三年了。三年里唐惊程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如今终于尘埃落定,她再度拿起了这把刀。
院子里清风徐徐,阳光甚好。
窗台上一排枯黄的盆栽中间竟然有细小的绿芽冒出来,毛茸茸的一小粒芽苞,虽然很短,可突在枯黄的枝头上显得格外显眼。
唐惊程微微笑了笑,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