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所有犯人,尽数毙命。”曲绡停留在黑墙上的视线只有短暂的一瞬,宫中关于地牢黑墙的种种传闻大都是荒诞不经,像是什么看到黑墙上有冤魂的女子脸孔浮现必死无疑,黑墙会在深夜流出血水一类的,无论怎样的传闻都是不祥。避过不祥的唯一方法其实就是躲闪,躲开黑墙,其实就是躲开穷凶极恶的冤魂。曲绡自问从未见过怨魂,但是却看到过无数人身死之时凝结在脸上不甘心和痛苦混杂出的狰狞表情。那些仇怨,经久不散。
“曲绡,你说,什么样的人该死?”大启太子的目光从一进地牢开始就瞪视着怀抱皇后苍老尸首的帝王身上,他咽气了,曾经叱咤大启的帝王如今慢慢成为冰冷的尸身,再也不可能在威严的指挥着千军万马。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丧失了作为帝王全部应该遵循的礼仪和风范。或许这样的死法,对于他而言,是死得其所,可是对于曾经的大启帝王而言,却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讽刺。死到临头时,他竟然还紧紧的抱着那个贱人,身份来历不明的女子,暗中饲养妖物猎杀后宫皇嗣的女子,这样一个肮脏卑微的妖女,竟然霸占了后宫之主的位置,足足二十年!何其可笑!
“属下愚钝。”曲绡不知道此时此刻殿下问这个问题是为了什么。什么样的人该死?在宫里什么样的人都应该死。简单善良在宫中就是蠢笨呆滞,这样的人活不到最后就会被别人当做垫脚石,早早的压在浑水中任由别人利用和玩弄,她们善良,可是也死在善良上。聪明伶俐在宫中就是精于算计,没有一个坐到位置上的人不是经过那段人踩人的残酷角逐,手上的血色或浓或淡,却没有一人能够幸免,颠覆别人的美梦,打碎无数人的幸福幻想,这样残酷的刽子手,就算死也是死有余辜,不值得同情。更有甚者,专门兴风作浪,等着其他人尔虞我诈两败俱伤之后,她再从中得利,看似双方的争斗都与她无关,她是隔岸观火的看客。[看本书请到次的阴谋背后,她都是始作俑者,比起任何直面勾画的人还要心机百出。
如此算来,宫中根本没有一块净土,该死这两个字又从何说起?
“持权凌虐,欺上瞒下,妖邪妄佞,颠倒黑白,负心薄幸,背信弃义。”皇甫焱的目光终于从两具交缠着的尸体身上移开,该死的人太多了,自己是杀不尽的。或许无止尽的杀戮不会令自己丧失心智成为一个暴君,但是对于百姓而言,黑纱哀鸣盘亘却始终不是件好事。
愚民不懂得适时清理杂草,是为了农物更加茁壮的成长,他们只看得到谁家的儿子死于乱世,谁家的娃儿刚生下就没有了爹娘。他们永远不会明白,那些死掉的人,有很多都是非死不可。说什么得民心者得天下,不过就是书生自欺欺人的鬼话。没有什么民心所向,不过就是有心人对于流言造势的娴熟利用,让一些观念先入为主。百姓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这样的皇帝或许是个口口称道的明君,却未必说是个真正称职的好皇帝。比如大启三皇子,数次开仓赈灾都是由他主持,当时也是疯传大启一时,可是后来呢?不过数月而已,皇甫淼被夺兵权的事情张扬开来之后,种种猜测坊间流言瞬间暴起,曾经跪拜他的百姓通通成为了损毁他名声的帮凶。人,果真是最善忘的东西。薄情寡义至极!
“殿下英明。”曲绡低声应对,对一些事情懵懵懂懂。
“英明不英明,本王不知道。”皇甫焱微微露出笑意,显然曲绡没有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不过这也怪不得他,“叶淑媛的罪名做实,先不要张贴皇榜,这是皇族的丑事。代罪之身,又是不赦之罪,除去名号尽快火葬。先皇的国丧在前,本王大婚之事暂且延缓。”
“遵命,殿下。”心口猛地沉沦片刻,曲绡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两具交缠的尸首面前。他们相拥辞世的温馨,在血光冲天的地牢里显得那样的突兀。没有那一位帝王会死在这样的地方,也没有哪一位帝王会用情至深到殉情的程度。狱卒不知自己死到临头,还说圣上冲进地牢之后大喊媛媛朕来了,可见帝王心中所想,或许从开始到最后,便只有她一人的靓影。前皇后输得实在委屈,所以太子殿下心中不悦,不悦便要地牢里全部的犯人陪葬。
上前拉开皇甫樾麓紧紧抱着叶淑媛的尸首,曲绡皱着眉头,殿下就在身后,不想下手也得下手。新死之人尸身一般都是柔软的,很容易就可以拉开,而这一次却颇为费力。
皇甫焱收敛了笑容,走上前几步,但是没有插手曲绡的行动。目光停在先皇未曾闭合的双眸上,死不瞑目吗?你的多情都给了这个卑贱的妖女,薄情尽数给了母后,因此没有人陪伴本王长大成人,所以也就没有人能够陪着你生前身后。没有人会陪着帝王下葬,因为她即将不是你的后,而你配不上本王的母后!孤独吗?这些都是你自找的!因果报应,真是分毫不差!你以为你在最后一刻抱住她,就是许给她一生一世吗?大启太子眼中流露出几分不屑和苍凉,你的一生一世绝不是她的一生一世。皇甫樾麓,你欠本王母子的,永远没有偿还干净的一天!她既然占据了帝王生前大部分的宠爱,那么身死之后的名分,就与她无缘吧!
伴月殿,孙渺缈咬着下唇站在正门前。皇甫焱,你到底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自从那日翀光造访之后,大启太子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