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锦以平缓的语气讲起当年旧事,如同一双大手撕开了记忆长河的一角。
从涓涓细流、山泉涌动到波滔汹涌、巨浪涛天,充满恩怨纠葛、生离死别的人生长河里演绎了此去经年、物是人非的绝唱。
撼人心弦,感人泪飞。
陆太后听完汶锦讲述,如泥塑一般静止了许久,才长吸一口气,泪水潸然而落。贴身伺候的嬷嬷要给她拭泪,被她挡住了,流泪成了她追忆前尘往事的方式。
“当年,先皇带李太贵妃去了华南任上,先太后卧病在床,逍遥老王妃回津州成亲了。就在那时,哀家要生孩子,第一次,胎位还不正,真是怕的要死。
沐公主天天过府探望哀家,哀家临产那几日,她干脆就住进了王府。直到哀家生下孩子,身体慢慢恢复,办完洗三的仪式,她才回家了。
哀家向她道谢,她说不必谢她,她是受逍遥老王妃之托照顾哀家。那时候她们多好呀!怎么到最后就弄得老死不相往来呢?她宁愿一个人死去,也不想……”
“皇祖母快别哭了,太伤心会伤身。”萧梓璘亲自为陆太后拭泪。
陆太后点点头,叹息一声,看向汶锦,看到汶锦眼角并无泪渍,她更为感慨。
“沐公主虽说是你外祖母,你没见过她,听她的事就如同听故事一样。哀家跟她相熟,听说这些事感触极深,才会伤心落泪。”
汶锦淡淡一笑,“我母亲说我外祖母去世之前到兰若寺清修的那几年,从未流过泪。大哀莫过于心死,一个看透恩怨,心如止水的人不会再流泪了。
每次听我母亲讲起外祖母的事,我都会心潮澎湃,却哭不出来,哭泣、流泪都太过无力。静静感受反而更能体会她的悲怆,以及沉静之后的坚强和淡定。”
陆太后拉住汶锦的手,轻叹道:“哀家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面善,真没想到你是沐公主的外孙女。哀家欠沐公主的人情,能见到她的后人也死而无憾了。
前些年,北平王朝的摄政天后当权,你两个舅舅和你母亲不想招惹是非,隐姓埋名也情非得已。毕竟北平的摄正天后是我朝的和亲公主,与朝廷联系紧密。
迄今,北平的摄政天后也死去十余年了,当权者是你外祖母的同胞兄长。他一直为妹妹的死心痛不已,你母亲和舅舅为什么还不公开身份呢?”
汶锦愣了片刻,说:“他们习惯了一种身份、适应了一种生活,就不想再改变了。在名门大族眼里,周家是低微的商户,可他们过得安逸、富足。
听我母亲说,我外祖母临终前想开了,也看透了。不管是出卖她的朋友,还是背叛她的丈夫,她都不恨了。她希望他们都忘记她,也不想让后人再招惹是非。”
“沐公主是豁达之人,倒是你们……”陆太后看了看萧梓璘,“你今天跟哀家公开身份,想必你的母亲和舅舅也都知道了,他们有何打算?”
沐飞带北越勇士来皇城挑衅滋事,萧梓璘担心遗有后患,才让汶锦和陆太后说明身份。至于身份公开之后,周贮、周赋和周氏有什么打算,她还真不知道。
之前,汶锦和周氏说过这个问题,周氏也没打算一直隐瞒下去。至于身份大白于天下之后要面对多少问题,想必周氏也没提前考虑。
“他们……”汶锦不知该如何应答,赶紧看向萧梓璘。
萧梓璘阴阳怪气道:“若不是火烧眉毛,逼不得已,孙儿也不会让琇滢县主来跟皇祖母说明身份。皇祖母托付给孙儿的事,孙儿总归要有个交待吧!”
“哼!哀家让你查原裕郡王世子的下落和沐公主当年的事,你答应五天之后告诉哀家。接着又推说七天,后来干脆躲着哀家避而不见,现在多少天了?
如果今天不是北越人打上门来,你担心哀家以后知道了不会轻饶你,你是不是打算随便找个人糊弄哀家一番,就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呀?”
汶锦看了看萧梓璘,很安静地等待他的回答。对于萧梓璘其人,她擦亮双眼也看不透。但她对他有一种出于本能的信任,有些事,她也就没必要问明白了。
萧梓璘干笑两声,说:“哎呀,皇祖母真是人老心不老。”
“你胡说什么?”
“皇祖母别误会,孙儿的意思是您虽然年过花甲,可心还是玲珑剔透。凡事看得清楚,想得明白,这才是孙儿所说的心不老,您可千万别想到别处去。”
“你……”陆太后冷哼一声,“你的话说得这么动听,是不是有事求哀家?”
“皇祖母真的误会了,孙儿让琇滢县主跟您说明真相,没用假的糊弄你,不是有求于您,而是想跟您说说朝堂上的事,您千万别以后宫不干朝政拒绝。”
陆太后纳闷了,萧梓璘要跟她说朝堂上的事,肯定不是小事。可萧梓璘不急不恼,还绕这么大的弯子,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说。”
萧梓璘轻咳一声,说:“今天上午,沐飞带北越勇士在皇城外闹腾,有辱我朝国威。皇上让我父王和铭王伯带御林侍卫阻止他们,加以震慑。
没想到沐飞根本不买两位亲王的账,还折辱了他们,让他们丢了脸面。他们被救下来,一个时辰之后进宫见皇上,联名上书,慷慨凛然请求皇上对北越开战。
沐飞让人把我朝和亲公主的尸骸洒在路上,让千万人践踏,又屠杀了她的儿孙,摘下首级,让他们尸首分离,这恶毒的行径确实是对我朝的挑衅与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