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早年南征北战,后来手受了伤,不能再拿枪,就交出兵权回到京城修身养性,多年下来从他的脸上已瞧不出杀伐之气,反而更像饱读诗书之人,脸色带了几分书卷气的苍白。
此时他慢慢翻阅着账册,室内格外的静,只听到纸张翻过时的摩擦声。
程二老爷陪坐一旁,想着待会儿要开口说的话,心情委实不大美妙。
卫国公终于翻完了,把账册随手置于一旁,看程二老爷一眼,似笑非笑:“程大人,怎么不见孟老夫人与族老等人?”
这一句话,虽没明说什么,却成功让程二老爷脸上一热。
“国公爷。”程二老爷拱拱手,“小弟有个不情之请,想见明珠一面。”
卫国公一对剑眉挑起,淡淡道:“程大人与舍妹既是一别两宽,往后可莫在我面前称弟,这不合适。还有舍妹的闺名,外男随意提起亦不妥当,还望程大人记住了。”
程二老爷何尝被人这般当面讥讽过,只是论出身论名望远不及眼前之人,只得把恼火默默咽了下去,讪讪道:“国公爷说的是。只是在下想再见韩氏一面,还望国公爷成全。”
“我刚刚说过,你们二人既是已经和离,还有什么可说的?程大人想见舍妹,恕我不能答应。”
程二老爷一颗心渐渐沉下去。
对孟老夫人的提议,他是有些把握的,这么多年他对韩明珠都不假辞色,现在虽闹到了这一步,倘若他低头说几句,还是有自信让韩氏抬抬手的,却没想到连韩氏的面都见不着!
程二老爷不由看卫国公一眼。
他这位前姐夫,自从回到京城再没有任过职,似是好上了喝酒,他还听不少人惋惜过。
而在他印象里。这位前姐夫也不是爱管事的,却没想到一旦撕破了脸,是如此油盐不进的人物。
“程大人,这账册我已经看完了。好像还差着一个庄子,另有一些古董器具折算下来约有万两白银的缺口。”
程二老爷抬袖,拭了拭汗:“国公爷,伯府的情况您也是知道的,短短三日时间能凑上这些已是不易。您看能不能宽限些时日。我可以打欠条的。再者说,虽说我与韩氏已经和离,可毕竟夫妻多年,更何况澈儿还在府上,眼看着就要娶妻生子,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现在我们府上已是尽力补凑嫁妆,若是掏空了底子,即便我们不想,澈儿也难免受委屈的。”
“程大人所言,也有道理。”卫国公点点头。
程二老爷暗暗松了口气。道:“那我便打个欠条,请国公爷收好。”
这欠条一打,韩氏的嫁妆就算了结了大半,虽然白纸黑字,欠的钱是要还的,不过到时候说一句澈儿娶妻等各项花费,想来以韩氏对澈儿的疼爱,也不忍相逼。
程二老爷匆匆写好欠条按下手印,递给卫国公,卫国公端详一番。赞道:“程大人倒是写得一手好字。”
“国公爷过奖。”程二老爷抖了抖面皮。
待墨迹干了,卫国公把欠条折好收进袖中,动作一顿,笑看程二老爷一眼:“其实。我倒是有个想法。”
“嗯?”
“我听说和离之前大妹想要带走澈儿的,是有这回事吧?”
程二老爷点头。
卫国公深深看他一眼,淡淡道:“我了解大妹,她对银钱素来不怎么在意。程大人何不顺了她的意思,大妹心情一好,说不定这欠条就随手烧了。”
程二老爷心中一动。
他打下欠条虽抱着拖延的心思。可卫国公府真的不留情面,到时候一定要逼伯府还钱的话,这笔债跑不了。
他最好的打算是能无限拖延下去,最差的打算,至少让伯府缓一段时日再说。
而澈儿黄了忠定侯府的亲事,这一两年还是要娶妻的,在这种情况下能娶到什么人家的女儿就不好说了,到时候又是一番花销。
若是让澈儿跟着韩氏走……
程二老爷有些不甘。
他是清楚这个嗣子的能耐的,圣眷本就是捉摸不定的事,澈儿还年轻,焉知就一辈子起不来了?就这么便宜了韩氏,委实不甘心。
卫国公起身:“我回去和大妹提一提,要是大妹答应呢,我就给程大人送信过来。”
程二老爷犹豫不定,既没说行,亦没反对。
待卫国公一走,他就找孟老夫人商议此事。
“儿子想,澈儿还是留在咱府上好,毕竟是辛苦培养出来的,将来对伯府总是助力。”
孟老夫人一挑眉:“老二,你莫要糊涂,澈儿对韩氏与三丫头感情如何?对你我感情又如何?你与韩氏和离,虽强留他在府上,可留得住人,能留住心?且他要改成养子的名分,心中又怨恨你与韩氏和离的事,将来别说是助力,不暗自使坏就不错了。”
见程二老爷沉默,孟老夫人又道:“原先不放他走,一是不想遂了韩氏的意,二是府上有个状元郎,再不济说出去也好听。现在,既然韩氏有那个意思,何不顺水推舟?”
孟老夫人说着把整理好的账册拿过来,提笔划去一片,笑道:“且等着,想把澈儿带走,这定然是韩氏的意思,只抵了一个庄子和万两银子岂不是太便宜了。到时候,就是这些咱们都能省下了。你要是想培养啊,何不好好培养曦儿与扬儿,那才是你亲生子,将来出人头地,才是你这做父亲的本事。”
孟老夫人最后一番话,终于让程二老爷点了头。
还没到晌午,卫国公又约了程二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