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异之人对她虽是特别,只因那妖异之人行事历来不按常理出招罢了,再者,他性子本是随意不羁,留恋男女风月,这种人对她好,不奇怪,对她差,仍是不奇怪,但若说对她动心,那边是奇怪了。
思绪至此,长玥面色复杂,随即沉默了下来,不再言话。
前方不远,慕容佑极为难得的暗叹一声,“皇妹置身事中,不若旁人看得清楚。云苍二宫这人,虽深沉腹黑,但却足够强大,若你我身上未曾带着血仇,我慕容佑,倒是愿意看着皇妹跟在他身边。”
是吗?
他这话,极为难得的增了几分幽远,甚至那叹息的腔调,也与这几日满身疏离抵触的他并不符合。
长玥神色微微一动,低沉而道:“先不论云苍二宫对长玥究竟如何,就论皇兄明明知晓云苍二宫足够强大,又为何不投靠于他,反而一心向着太子瑢?”
这话一落,他缓步而前,脊背笔直,却并未言话。
长玥心下沉了半分,思绪翻转片刻,低沉而问:“可是这些日子,太子瑢用了什么法子,威胁了皇兄?”
他仍是不曾立即言话,足下缓慢往前,整个人看似平静无波,但笔直的身形却莫名的显得孤寂。
天色,越发的暗下。
而官道周围,一片深山荒芜,不见人影。
长玥回神过来,稍稍按心神的转眸而望,眉头再度一皱,低沉而道:“此地离帝都城门应是还有段路程,加之天色将近,皇兄真打算一直这么走下去?”
“此处荒芜,鲜少车马路过,你我除了走路,并无它法。再者,我今日伤了云苍二宫,自得在他后悔放我之前,彻底入得帝都城。”这时,他厚重无波的出了声。
长玥缓道:“云苍二宫,虽心思腹黑,看似冷血,但也是说一不二之人,皇兄无需太多担忧。”
这话一落,他仍是缓步往前,满身清寂,仍未言话。
长玥忍不住抬眸朝他脊背凝了凝,半晌之后,才低沉而问:“皇兄一直不言,可是心底藏着事?”
这话,她问得极为直白,语气之中,也透着几分不曾掩饰的深沉与探究。
然而,这话的尾音刚落,那前方满身清寂的男子,却突然驻了足,停住了身形。
她几不可察的怔了一下,目光也微微一深。
片刻,前方突然扬来了他那厚重无波的嗓音,“这两日来,我不曾亲近过皇妹,更还利用皇妹,埋怨皇妹,皇妹对我,可是失望了?”
长玥心下一沉,默了片刻,按捺心思的低沉道:“大仇加身,皇兄心绪不好,本为自然。再者,当日萧意之与晏亲王造反,或多或少,有长玥之责,是以皇妹责怪长玥,仍为自然。”
这话,她说得极为认真坦诚,只是或许是旧事重提,是以,心下终归是增了几分凄然与懊悔。
“命运如此,你我既无力预见,何能反抗。我一直责怪皇妹,被仇恨蒙蔽心神,直至今日在芙蓉洞底,才幡然悔悟,觉察人生巨变的这些日子以来,我恨透了皇妹,是何等愚昧。”片刻,他再度低沉沉的出了声,语气厚重幽远,无端夹杂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无奈与沧桑。
恨透了吗?
初闻这几字,长玥瞳孔骤然而缩,面色,也刹那白了几许。
纵是昨日便知自家皇兄对她埋怨不喜,然而此际突然听到他亲口这般说,这心底,终归是不好受。
自打家破人亡以来,她慕容长玥,哪日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纵是想逃出困境,想强势威仪,想彻彻底底的击垮萧意之,亲手收复大昭,奈何渺小如她,终归是不曾真正做到这些,反而自己无数次身陷险境,几番与阎罗殿擦肩而过。
漂泊如她,却也苟且如她,只奈何,此番突然听得自家皇兄这般说,心底的所有信念,都似变得摇曳,甚至委屈开来。
她知自己是罪人,但却不知,在自己皇兄眼里,竟也罪孽至此。
思绪翻腾,一时之间,心底深处,厚重低沉,微生酸涩。
待默了半晌,她才低低而道:“皇兄怨恨长玥,自是应该。而今大仇当前,皇兄要让长玥如何,长玥,也会定遵皇兄之意。”
这话,隐约有些发僵,语气也低沉不已。
然而待嗓音落下,他站得笔直的人终归是转身过来,一双略微起伏的瞳孔凝向了她,厚沉而道:“往日我仇恨皇妹,自因命运起伏,心有震撼与不甘,是以,恨了所有人,包括皇妹,甚至,父皇。若非父皇当年心慈,岂会引狼入室,将萧意之养在深宫!而今,再在芙蓉洞历经生死,才知纵是觉得自己强大,但也不过是想要不计一切手段甚至不惜利用皇妹的无耻之徒罢了,甚至为难当头,还要皇妹这女子护我周全。”
长玥神色一震,“皇兄……”
奈何后话未出,他已是再度厚重而道:“往事如何,我不再多究,但以后复仇之事,我自会自行而做。那血仇之路,我一人走下去便好,我已不望皇妹帮我什么,只求皇妹,兀自安好,在乱世未平之前,隐居深山,护好自己。若我大仇得报,自会寻皇妹归来,亲自复你公主身份,但若是,我未能报得大仇,甚至丧了性命,便望皇妹,彻底忘了仇恨,自己在深山中安然而过,或是再寻个寻常男子嫁了,安稳过日,为我慕容一家,留后便好。”
厚重的嗓音,似幽远,甚至似在莫名的嘱咐。
长玥心下起伏层层,复杂之意,也肆意在心下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