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统勋是未时也就是下午两三点时见的林家兄弟,相谈甚欢,特意留了晚饭,戌时将尽才放人出去。
这次倒不是专为了林琳,林琳这人脾气古怪,针扎下去也不出一声,人家又是打定主意走武举的路子的,刘统勋作为文官之首,也没有多少话跟他说,倒是跟林璐谈得不错。
林璐肚子里确实没有多少墨水,但是他有脑子也有胆子,说起话来天马行空,而且也有眼力界儿,知情识趣,懂得讨人欢心,况且刘统勋看在林如海的面子上也有提点之意,并没有摆架子,不难相处,两人说得还挺来劲。
林璐从刘府出来,施施然坐上自家马车,听得外面虎牢低沉着声音禀报道:“大爷二爷,刚刚有个小子在拐角处贼头贼脑看着大爷二爷出来,转头溜走了。”
林璐把玩着刘统勋给的那方砚台,毫不在意笑道:“我早料到了,从那天贾政挨了打,我屁股后面就偷偷摸摸跟着三四个人,我的好外家还真当别人都是傻子是瞎子了,青天白日的就敢派人跟着我?”
“你的外家是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无风还能起三尺浪,如今让他们知道你跟朝中大臣有联系,肯定要拿你来做文章的,想要搬出贾府就更不容易了。”林琳背靠车壁,半阖眼帘轻声提醒道。
林璐哈哈笑了三声,好整以暇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贾母先前明着在我身边安插小厮,事情做得十分明显,她确实早就怀疑我了,不过这次暗中跟着的人却不是贾母的,我看到过其中一个偷偷摸摸跟林之孝接头见面呢。”而谁都清楚,林之孝不过是贾琏的爪牙。
林琳没有接话,在他看来是贾母派的人还是贾琏自己的主意,都没有丁点区别,反正是贾家人干的蠢事,赖不到别人头上。
林璐也没有在意此人的冷淡态度,一块过了这么长时间,他要是还为这种死人态度计较,未免太累了,因此仍然兴致勃勃道:“就算屁股后面跟着那么一串的跟踪者,我最近仍然按照惯常跟海兰察去嘉木舍喝茶,可是我去套过我的好外祖母口风了,她对于我的行踪并不清楚——贾琏压根没有把跟踪结果向她汇报。”
这不仅说明,派人跟踪林璐不是出自贾母授意,贾琏在得知了他的好表弟的一个大靠山后,却没有支会过贾母,个中显然另有蹊跷。
跟王熙凤刚嫁入荣国府时为了站稳脚跟,一门心思投靠手握大权且多了一层血缘关系的王夫人不同,贾琏终究是大房独子,他跟二房从来就不是一条心的。
虽然是贾赦这位嫡长子袭爵,贾母这几十年来却一直明明白白偏向二房,不仅让贾政这个次子名不正言不顺地窃居荣禧堂,还让王夫人越过邢夫人掌家,虽然其中确实有邢夫人出身寒门小户,才干不足的原因,但是贾母偏心二房却是不争的事实。
然则最让贾琏不忿的,其实是贾母对待贾宝玉的偏爱溺爱,那真是宠到了天上去,照老太太这个架势,要不是有规矩礼法拘束着,都有往后让二房袭爵的心。
本来贾琏活到这么大,一直经受着这样的不公平待遇,倒也罢了,他又没有改变老太太心意的神通,也只能继续忍下去,偏偏事情就这么巧,一阵风把林家兄弟吹到了贾琏面前。
王夫人因为想要收房租做假账的事情把人家给得罪了,林璐跑到贾母房里噼里啪啦一通明嘲暗讽可不是白给的,林璐林黛玉受了这样的欺负心里面自然不痛快,王夫人让个小辈骂到脸上,自然更是记恨上了,这算是二房跟林家兄弟结仇的伊始。
后来薛蟠调戏林琳被打,薛蟠是王熙凤的堂哥,可也是王夫人的外甥,本来大房和二房各打五十大板,担的仇恨值是一样的,不过贾琏也从王熙凤那探到了口风,得知王夫人做了一个阴司事儿想对林黛玉下手,这自然又结了梁子。
贾琏派人暗中跟随林璐及林府大管家,发现林璐跟刘统勋和工部尚书汪由敦都投了拜帖,今日更是直接到刘统勋府上拜访,而且不是面子上的过年过节去打个招呼,以刘统勋的身份地位,能跟一个白丁少年聊了这么长时间,显然不同寻常。
时至今日,贾琏几乎已经认定,贾政挨打就是林家兄弟在暗中捣鬼,古代讲究宗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错,可是荣国府情况诡秘,目前已经隐隐有了有二房无大房的格局,贾琏自然要多想一想。
贾政挨了打丢了整个荣国府的脸面,可是贾琏也不认为林家还有办法让贾政再挨一次打,林璐再小肚鸡肠也不能三天两头蹿撵着外人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找亲舅舅的不痛快,况且刘统勋和汪由敦又不是闲的没事干的地痞流氓,跟林如海关系再好,也受不了天天被人找上门添麻烦。
一次就够了,恐怕日后王夫人要是得罪了林家兄弟,他们也只能小打小闹出口恶气,贾琏看中的就是他们的小打小闹。
——既不会让贾家伤筋动骨,又可以让二房焦头烂额,找碴找不到他们大房头上。贾琏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万分庆幸自己当初让王熙凤同林家交好的事情。
不过使坏总是暗中进行的,要是被整对象有了心理准备,可就不好下手了,因着有这种考虑,贾琏一咬牙,干脆也没把事情往贾母那边上报,人都有私心的,总要为自己考虑,不怪他亲戚情分淡薄,实在是老太太偏心到了海里去。
林璐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这是他在把自己当枪使,其实当枪使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