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进入了安图城,素皑的精神稍比前一天好些了。难得能在午后清醒一段时间。这几日她已经很少吐膜开始出血……她,不大瞧得见了。身体的各个器官在迅速衰竭,毒素已经开始侵入她的大脑和神经系统。腹部的疼痛也在一日日地加剧,她每一次从昏迷中醒来,全身都会被汗水浸湿。
芷柔收起了所有镜子,自己也不梳妆打扮,只每日为素皑轻轻梳一下发。
素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怕是不能看了,而她的眼睛也确实不怎么好用了。这倒是歪打正着,看不见也有好处。
胤禩急匆匆走出来的一刹那,就看见了风尘仆仆、快要认不出来的芷柔和小轮子,一左一右站在马车旁边。他急走两步,似乎已经猜到那马车内坐的是谁了!那一瞬,胤禩有些紧张,因此忽略了一旁芷柔和小轮子怪异的神情,他甚至在想,四年未见,她会不会也变得认不出来了?
后来,打开马车门的一瞬,胤禩永远都不能忘记自己看到的景象——这还是那个神采飞扬、顾盼生辉的素皑吗?这还是那个漂亮得像洋娃娃一般的写燃吗?面前的这人,死气的、沉闷的、形容枯槁、瘦如枯柴的!双腿隐藏在厚厚的棉被里,露出来的手臂莹白光亮早已消失,皮肤隐隐泛黑!眼神已经彻底黯淡,似乎连聚焦都很困难。整张脸凹陷得厉害,除了五官依稀可辨,几乎再也看不出本来面目……
芷柔捂住嘴巴,把头偏到另一边,不忍再看,身后渐渐传来廉郡王凄厉痛苦的呼声。
胤禩住的地方叫雪庄,是安图城内专供皇族之人下榻的。四面环山,风光秀丽。庄子里每年都有人专门来刻冰雕,布置成装饰,格外别致好看。
此刻厨房正烧着滚烫的开水,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儿,下人们忙进忙出,与以前的清冷大不相同。
雪园里还是安静得一如往昔,素皑坐在梅树下,旁边的胤禩在煮茶。这已经是她来到雪庄的第三天。
“药快好了,我去看看,你也让芷柔服侍准备着吧。”胤禩说着便要起身。
素皑直起身,用手轻轻拉住他,“咳咳……我,一直想说,算了吧。你知道,治不好的……何苦呢?咳咳……”素皑说着又是几声咳嗽。
胤禩抽出自己的手,“我治我的,你答应过不干涉!”而后他便急匆匆地走了。
素皑慢慢躺倒在椅子上,腹部又是一阵绞痛,血气不断地往上涌到喉咙口,她一偏头,一大摊血就洒在了白雪中,分外夺目。她擦了擦嘴角,似乎又没了力气,沉沉睡了过去。
她中的毒,胤禩和她都很熟悉。十年以前,他们还曾研究过这种毒素,可是因为配方难寻,成分复杂,所以一直未能找出解法。
她自中毒醒来过后,就明白了。这么多天过去,毒素早已侵入内脏和大脑,其实胤禩比谁都明白,没救了,不可能了……再过几日,她的内脏就会开始慢慢腐烂,而后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从内到外蔓延到血肉和皮肤。等到全身上下再也找不出一块像人的地方时,那便是生命真正终结的时候了……
素皑不想再麻烦了,这条命已经走到了最后,即便现在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够排出体内所有毒素,她的身体也完了。顶多苟延残喘几年,一样要死极品狐妖狠fēng_liú!胤禩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他只是不甘心!太不甘心了!他两世行医,救活过的病人无数。可是如今,他连素皑都救不了!他守着素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天天地痛苦,看着死神把她带走!他不服!他太不服了!
除去所有的外衣,素皑全身泡在黑乎乎的药桶里,胤禩坐在一旁一点一点的替她加上辅助药材。每天只有这个时候,她的精神才会稍微好一些。
“我想去长白山看看天池,你陪我去吧。”素皑感受着胤禩的方位,对他说。
胤禩头也没抬,冷冷答道,“等你好了,我陪你去。”
“你知道是不可能的,又何苦呢?”素皑的情绪有些激动,“不过多拖几天而已,难道你都不知道我每天有多痛吗!?你的病人,真是没救了你也会劝家属停止用药,让病人少受些苦!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行了呢?咳咳咳……咳咳……呼呼”素皑说了过多的话,剧烈咳嗽起来,呼吸也有些困难。她的眼睛只能看到一些光圈,视网膜早已严重受损。可是此刻,却还是从眼睛里留下眼泪,夹杂着血丝,分外可怖。
胤禩大恸,浑身发抖,朝素皑吼道,“我不痛吗!?你知不知道我也会痛啊!我留不住绮妩,留不住额娘,现在我连你都留不住了!我连你都要失去了……!我学了那么多医术,救了那么多人,可是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我只能看着你一点点地痛死,一点一点,在我面前,没了气息……”胤禩蹲□体,抱头痛哭。他好多年,好多年都未曾这样宣泄过情绪。这些年,绮妩走了,额娘走了,皇阿玛变了,就连胤禛也因为一个莫名冒出来的女人与他有了嫌隙……可是这些,还不够!老天爷终于要带走他的素皑了,终于要带走他心里最深最深的温暖了!
素皑没了话,低下头,轻轻地靠过去,摸索到胤禩,与他头抵着头,无言相对。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胤禩的哭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只靠在木桶旁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素皑伸出手,渐渐摸到他的头顶,轻轻开口道,“我想去看天池,我们不治了,好不好?”
胤禩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