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迟缓地转向她,布满皱纹的脸陡然现出一丝惭愧,不住地搓着手:“景年,快坐,快坐,这里太简陋了,委屈你了,孩子鬼棺。”
“爸,您说什么呀。”乔景年有一刹那居然想笑,爸爸曾贵为市长又怎样,骨子里还是脱不了知识分子的那股子穷酸气,不知道在牢里会不会呤唱“斯是陋室,唯吾德馨”?握上去的时候,才发觉爸爸的手在抖:“您还好吧?”
“还好,还好。”
沉默相对,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末了,她恍然记起什么似地,拎起地上的方便袋,一样一样地往外捡:“爸,这是饼干,徐福记的;水,农夫山泉的;看这是什么?您最喜欢的咖啡,我特地从美国带回来的,原香原味……”
“好东西,给我喝太浪费了。”乔亚琛拿起咖啡嗅了一口,脸上现出一种回味的表情,又摇摇头。
“谁规定坐牢不能喝咖啡了,怎么就浪费了,这还是我那个意气风发的爸说出来的话吗?您能不能不这样消沉,十年弹指一挥间,没什么大不了的……”
乔景年骤然住了口,人生有几个十年?难怪爸爸和妈妈相对无语,尤其是妈妈,满脸失望透顶的表情。其实,她也失望,来的路上,她抱着很大的希望,希望爸爸能够淡定地站在自己面前,带着宠辱不惊的笑,摸着自己的头:“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眼前的一切都令她心惊。
乔亚琛突然咳嗽起来,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剧咳,乔景年赶紧起身想帮爸爸捶打后背,被妈妈一把推开了,苏念一边帮老伴赶着胸口一边安慰:“老乔,辰逸那孩子说了,要帮你办保外就医,你再忍耐一些时日吧。”
“妈——”乔景年不由敛了眉头,妈妈真是老糊涂了,爸爸怎么可能接受仇人之子的帮助?
爸爸终于长呼了一口气,平静下来,摆摆手:“念念,你就别为难孩子了。”
听这口气,竟然是只要她不觉得为难,爸爸并不反对的意思?乔景年突然明白,如今的爸爸不止是朱颜改,更已斗志无了。
也是,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八年,接下来再过十二年,出去的时候爸爸已是六十七的老人了,土埋到脖子上了,换作是自己,大概也照样灰心丧气,意志消沉吧?
可是,要她用自己去换爸爸的自由,她实在不甘心。
“爸,我也认识一些人,我去找找看。您别想太多了,最要紧是把身体保着,不是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乔景年意识到自己又说漏了,没办法,宽慰人实在不是她的强项,这里的气氛太压抑了,令她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不早了,我今天还要赶回去,下次再来看您,爸,您多保重。”
“哎,你去吧,别惦记爸。”
“再陪陪爸呀,景年?”
乔景年决然转过身,大踏步走向门外,妈妈一路小跑着跟了上来,翻来覆去就是要她多留一会,可她真的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妈,您回去陪爸吧,我公司真的有事。”狱门外,她停了下来。
苏念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是发自内心的无奈,她自己倒不觉得,可是乔景年听得惊心,不到半分钟,妈妈已经不自觉地连叹了数口气:“景年,做人不能这样的。当年你心安理得地享受父辈给予的荣誉,如今,爸爸老了,没用了,甚至带给你的是耻辱,你便埋怨,逃避,这样做不对。”
“那您觉得什么是对?我卖身救父就是对?妈,您别作指望了,今天我把话丢在这里,我宁可全家人一起死也不会答应。”乔景年眼中放射出决绝的光芒,斩钉截铁地说完,扔下妈,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旅店便办了退房手续,正在收拾行李,有人敲门,她猜是服务员查房,本来心情不好,打开门的时候脸色难看极了:“急什么……”却在看到门外的一张脸时,骤然用力,意欲关门。
“这么大的火气,谁惹乔大小姐了?”
她的动作快,外面的人身手比她还敏捷,而且是肆无忌惮地一掌推开她,一边笑一边如入无人之境地进入房间。
“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请你马上离开,不然我报警。”乔景年没想到他这么嚣张,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指着门外,毫不客气地逐客。
江辰逸觉得得好笑:“报警?我刚刚和县公安局长吃饭,你也认识,陈南,要不要我帮你拨打报警热线。”门外不时地有人经过,一边探头探脑一边窃窃私语,乔景年砰地关上门,回屋也不搭理他,手脚飞快地整理箱子。
“去看过父亲了,老人家还好吧?”旅店很简陋,客房里连一把椅子都没有,江辰逸就歪靠在床头上,一脸闲适地问。
不问还好,一问把陈年的火气都给勾上来了,乔景年恨不得一巴掌扇在他那张英气勃发的脸上,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叨:忍耐,忍耐,再忍耐,才算勉强控制住怒火。
她吸了口气,心平气和地答:“还好,又让你失望了,真是对不住。”
“景年,嫁给我你就觉得那么委屈吗?”江辰逸忽然按住她的手,一脸认真地问。
抽出手,她斩钉截铁:“山无棱天地合水枯竭,太阳从西边出来,地球不再公转,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你。”
“如今这世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他一脸笃定。
懒得听他胡说,乔景年啪地扣上皮带,拧起箱子转身就走。
刚走出旅店,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