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看着无人了,这才道:“有件事,我同你讲了,你可不要恼。”贾敏听林如海说得慎重,就道:“老爷怎么说这样的话,你我夫妇这些年,我是什么样的人,老爷还不明白吗?老爷只管讲来。”林如海就道:“岳母眷顾抬爱,怕我们的房子一时收拾不整齐,所以邀了我们暂住,我们原该领情才是。只是你也看见大舅兄二舅兄之间的情形,我们何苦夹在其中。我已问过林忠,诸院落已然收拾干净了,可以住得人了。不过是服侍的人手不齐,左右我们家人口少,如今这些人也够了,旁的杂役慢慢买就是了,你的意思怎么样?”
贾敏听了这话,就笑道:“我总是出嫁的女儿,长住在娘家成个什么话儿,说出去没的叫人笑话我不会当家呢,只是碍着昨儿闹了那么一出,我这回子就说要搬了去,倒像是同老爷赌气,就想着再住个两三日就告辞的,老爷即说了,我明儿就去同母亲告别。”
林如海只当着贾敏同母亲久别重逢,她们母女之间感情深厚,必然不舍,不想贾敏答应得如此快,倒是有些诧异。林如海这里要走,正是为了圣上召见私下说的那些话儿,贾敏这里,却是为着贾宝玉。
贾宝玉早已入学,虽然聪明乖觉,也是淘气顽劣异常,不喜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每日下了课,不去温习功课,只来寻迎春探春两个玩笑。近日又来了新妹妹,格外坐不住,早早就回来了。宝玉过来时,黛玉正同迎春探春姐妹在一块说话,看着宝玉进来,除了迎春比宝玉年长依旧坐着,黛玉探春两个已然立了起来。宝玉见了黛玉就笑道:“妹妹昨儿歇得怎么样?要有什么不便的,只管同我母亲说呢,不要外道了。”
黛玉看着宝玉问话,也就道:“多谢表兄。我们暂住的梨香院什么都收拾齐备了,劳烦两位舅母操心了。”宝玉看着黛玉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家中两个姐妹都是极出色的,也是远远不如她,不由十分羡慕。宝玉虽爱胡闹,可对着女孩子,其温厚和平、聪敏文雅,竟变了一个样子,因看迎春探春黛玉都不说话了,便要寻出话来讲,想了想就道:“妹妹可曾读书?”黛玉因想着贾敏吩咐,不要冲撞了表兄,又想这个表兄素来胡闹,不溃骸爸簧狭肆侥暄В认得些字。”
宝玉看着黛玉举止舒徐,其声清柔,又细细打量一番,黛玉叫宝玉看得不大喜欢,眉间就微微蹙了起来。宝玉恍然未觉,笑问:“妹妹名叫黛玉,可有表字没有?”黛玉道:“无字。”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探春便道:“何处出典?”宝玉道:“《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妹妹,眉尖若蹙,取这个字,岂不甚美?”探春笑道:“只怕又是杜撰!”宝玉笑道:“除了《四书》,杜撰的也太多呢。”
黛玉听在这里,心上就不大喜欢,推说听着外头林瑾的声音,怕他胡闹,奶嬷嬷陆氏看他不住,向迎春,宝玉,探春几个说了声,徐步走了出去,回来见过贾敏,就把宝玉的胡诌讲给了贾敏听。她到底年纪小,只觉得这个表兄说话胡闹,他能多大,就这样毁谤前人。贾敏听着,却是另一种心思,只觉自家这个侄子不肯读书就罢了,偏爱在女孩子堆里厮混,平白的就给才见了第二回的表妹起小字,不上十岁已然这样唐突任性,可见是叫纵坏了。黛玉这里已然明白道理,叫她避开些也就是了,瑾儿却小,要是把宝玉这糊涂样儿学了去,可是哭都没地哭去,所以就有意效仿孟母三迁,从荣国府搬出去。只是她到底是宝玉的嫡亲姑姑,不好意思把宝玉的荒唐形状讲出来,正想找个什么籍口,不想林如海自己提了出来,贾敏自是满口答应。
到了明日,林如海去上朝,贾敏依旧带了一双儿女来给贾母请安,就把林如海的意思讲了。贾母这里以为是自己教训了贾赦贾政兄弟,贾敏在这里住着难堪,才要搬了出去,心上又是后悔又是不舍,就道:“你我母女分别了这些年,好容易见一面,你热剌剌的就要走,可是狠心!”说了,就落了两行泪来。一旁的王熙凤虽不知昨儿宝玉说的那些话,可依着她对宝玉的了解,知道这孩子的性子同前世一模一样,指不定在黛玉跟前说了什么话叫贾敏知道了,贾敏这里不大乐意才要搬出去,所以过来帮着说话,笑道:“老祖宗疼姑妈谁不知道,可是老祖宗忘了,姑父乃是朝廷大员,总有官场上人情往来的,他住在我们家,难道请人家来我们家吗?叫人家知道了,不说老祖宗疼姑妈,反要说姑妈不能打理一头家呢。左右姑妈如今在京里了,老祖宗想姑妈了,随时套个车就好接的。”
贾母也知道王熙凤说的有理,她心中虽不舍贾敏才在家住了没几日就要搬走,却更怕伤了贾敏贤惠的名头,只得答应了。贾敏看贾母这里答应了,又陪贾母说了会话,这才回去收拾,好在她们是前日才到的京,行李尚未全打开,收拾起来也简便。贾敏这里正看着丫头们收拾她的衣箱妆奁,林如海跟前的小厮林俊匆匆进来,在门前跪倒给贾敏道喜,原是圣上下旨已擢拔林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