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水月庵的主持听着荣国府的琏二奶奶要在此歇息,哪里敢到怠慢,亲自看着人收拾了净室,又带领阖庵的尼僧们在门前相接,接了王熙凤送进内室。王熙凤自打看见这个老尼,心上就生了警惕,怕她再提那张金哥的事。若是细想从前,王熙凤自问做的那些事儿,旁的都可算问心无愧,便是林黛玉,挪用林如海留给黛玉的嫁妆也是贾母受益首肯。独有张金哥一事,她也不成想竟是害了一双性命。且从前她不信阴司报应,可经过一回起死回生,她对鬼神之说格外敬畏。
世上之事大半是怕什么来什么,王熙凤这里不想管着张金哥的事,又道她这一回重生,许多事都不一样了,许也没了张金哥一事。不想那老尼看得夜深人静的,端了新茶过来奉承,果然期期艾艾把张金哥父母定要退亲一事说了。王熙凤听了,就笑道:“你也是烧老了香的,如何这会子拜错了佛。你难道不知道我在家是万事不管的吗?这事你很该求着两位太太去。”老尼因笑道:“奶奶又说笑话了。便是奶奶不管事,大太太难道不是管家的?大太太那样疼爱奶奶,奶奶说一句,撒个娇儿,大太太还能不依?旁的都罢了,只是人家已然求在了贵府上,贵府要是不肯伸手,那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贵府上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吗?”
王熙凤听了这句,心头不免做恶起来,待要严辞拒绝,转念一想,那张金哥的父母如此爱财贪势,在我这里走不通门路,自然要去寻别人,要是旁人答应了,想那张金哥那样烈性,指不定依旧要殉节。罢了左右是我欠他夫妇二人的性命,只当着我还情了,过路神明有眼,也算是我为着巧哥姐儿积福了。
想在这里王熙凤就笑道:“老货!你也休拿激将法来激我,我是不吃这一套的。什么府上有没有这能耐,要人知道作甚?只是你即说了,我若是不拿些手段出来,只怕要叫你小看了,日后到你这里来,怕是连茶也吃不上一口。”老尼叫王熙凤的话说得满脸通红,不住口念弥陀。王熙凤又道:“我不过是显示手段,也不要他们的谢礼,凭他封了多少,你都与我退回去。要叫我知道你从中贪墨,你也不要在这里呆了。”老尼听着王熙凤这话,哪里还敢抬头,只是称是。
待得尤氏丧事毕,王熙凤回府,叫了旺儿来如此这般吩咐了,只叫他假托贾琏之名修书一封,连夜往长安县来,请长安节度使云光玉成张财主家小姐同前任长安守备公子的婚事。那节度使名唤云光,久见贾府之情,这点小事,岂有不允之理,修书一封令旺儿带回,过了两日就把张家员外同前长安守备都请到了衙门里,亲自做媒。张家见得节度使保媒,哪里再敢推脱,又觉颜面有光。也就认了这门亲事,前长安守备也无二话,果然就成就了一对佳偶。也算是王熙凤了了前世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