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贾政一房自王氏屡次加害贾赦一房的阴谋败露之后就败落了,便是贾政也一蹶不振,从前养的那些清客相公也都做了鸟兽散,贾政又是个自诩清高的,如今回头看去,竟是无有一个至交好友,只得日日盘桓在家中。他这一盘桓在家,吃苦的便是宝玉了。
宝玉原是叫贾母并他母亲王氏纵成的性情,在旁骛上甚是精通,偏是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的,与贾政性情十分不和。从前贾政耽与公务,又有贾母并王氏护在前头,便是这样,宝玉也叫贾政训斥责打了几回,何况如今。贾政日日在家,看着宝玉种种行径,又有赵姨娘在一旁,说着‘王氏之所以犯下那等罪行,连累得老爷丢了官职,都是为着宝玉,便是看着宝玉失了亲娘护持的份上,也该回护些’这样看似劝解,实则煽风点火的话,不免格外有气,但凡见着宝玉便没有好脸色,频频训斥喝骂,以至于宝玉见着贾政的影子就如避猫鼠一般,十分可怜。
若是旁人许就改过了,只是宝玉愚顽的性情已然养成,贾政又是只会训斥,不知把道理讲明的,因此宝玉只觉同父亲不是同调,无人是他知音,倒是十分委屈,日日寻着机缘往外跑。贾政骂也骂过,打也打过,无奈宝玉只是不改,贾政也拿着他无可如何,只得罢了。后又看着孙儿贾兰倒像是个乖觉的,又怜他幼年丧父,倒是把贾兰爱惜起来。
不想赵姨娘也是个卧榻之侧不同他人酣睡的性子,从前嫉恨贾母同王氏爱宠宝玉,只是叫贾母同还是贾政嫡妻的王氏压着不敢出头,而后看着王氏同贾政和离,贾母也病重,不免得意起来,私下又同心腹说是:“如今王氏即同老爷和离,宝玉自然也不是嫡子,同我们环哥儿也没甚分别。”赵姨娘即有这样的心思,看着贾政爱惜贾兰,自然不肯轻易就忍下这口气去。无奈她不过是个姨娘,虽得贾政喜欢,也做不来贾政的主,只得忍气吞声。
也是合该生事,这日赵姨娘看着贾政往外书房去了,自己懒怠在房里呆着,跟着就出了房,就在园子里散步,不巧正瞅见贾兰过来,手上拿着不知哪里来的一只纸鸢,难得竟是没个丫鬟婆子跟着,赵姨娘满脸是笑地迎过去,口中道:“兰哥儿今儿怎么没去上学呢?”贾兰见是赵姨娘,到底是祖父的侍妾,只得站下脚,垂了手道:“今儿先生放得早。”赵姨娘把个帕子掩了口笑道:“老爷常夸兰哥儿聪明好学,今儿见了果然很伶俐呢。”说了又把手去摸贾兰的头,不想贾兰竟然后退了几步,将赵姨娘的手躲了开去,恭恭敬敬道:“母亲还在房里等我,赵姨娘要没什么话讲,兰儿就告退了。”赵姨娘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又不好发作,只是心上更起了恶念。
过得几日就出了事,却是贾兰为着拣纸鸢,竟是从九曲桥上载进了池塘里,亏得有个扫地的小厮经过,跳下水将贾兰救了起来。好在救得及时,贾兰人是没大碍,只是吓得不轻,烧得滚烫。李纨少年丧夫,只得这么一个儿子,爱如性命一般,只是守在床边寸步不离,隐约听着贾兰满嘴说着胡话,凑过去听了,贾兰满嘴说是:“不要拉我,不要拉我。”
偏是这池塘里是溺死过人的,正是贾赦的妾侍,二姑娘迎春之母孔姨娘。孔姨娘原是叫贾赦另一个侍妾芙蓉害死的,人人都知道她死的冤,看着贾兰说胡话,自然传了闲话出来,只说是当日溺死在这池塘里的孔姨娘死得冤,如今找替身呢,正找着兰哥儿。这样的话就传到了荣国府里,下人们虽不敢在主子们跟前传说,私底下只是传得沸沸扬扬,终辗转叫邢夫人听着了。
邢夫人猛然听了这样的话,就要发作,冷笑道:“便是孔氏死的怨,也该找那芙蓉去,干兰哥儿什么事。分明是自己脚滑掉下了水,却要来胡乱攀扯人,哪个再敢传说,一律拉二门上打二十板子。”王熙凤在一旁听了忙道:“太太的话果然有理。只是太太请想,我们家归了正统,可二老爷正是颓势,虽是名正言顺的,可难免有嫉妒我们家富贵的小人嚼舌头。更何况兰哥儿是二老爷的长子长孙,他如今受惊,我们家不理,传出去只怕授人以柄呢。我以为,左右二老爷家是没当家主母的,太太过去很不适宜。倒不如我替太太走一回,左右如今二老爷那里是珠大嫂子管事。”
贾政所住的房子,正是邢夫人住了十余年的,心上很不愿意过去,这回听着王熙凤的话,脸上一笑,把王熙凤的手拍了拍道:“我的儿,难为你想得周到,你就走一回罢。左右劝慰你珠大嫂子几句,只说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王熙凤听说满口答应了,转身出来,先是回房梳洗更衣,看着平儿欲言又止的模样就道:“平儿,你也跟了我这些年,也该知道我顶不喜欢人吞吞吐吐的,你若是有话就只管说,若是不想说,我也不强你。”
平儿因道:“奶奶即问,我就说了。这鬼神之说,实在荒谬,便是真有鬼,青天白日的哪里就敢出来祟人?我以为其间只怕有人捣鬼呢。太太都不想问了,奶奶何苦趟这浑水去。”王熙凤看着平儿笑道:“即是有人捣鬼,这一回不成,自然还有下一回,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到了,倒不如过去瞧瞧。”说了,对镜照了照形容,吩咐了裕儿看着家,搭着平儿的手走了出去。
王熙凤要比邢夫人更早知道贾兰叫鬼“迷”了的事,虽王熙凤如今也深信阴司报应,却是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