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么?”扬了扬手里的酒坛子,对着空气道。
行来的人停下了脚步,抬眼望向那躺在屋顶的人,“属下不敢。”
“有何不敢的,”楚云熙将手里的酒坛子朝底下的墨夜甩去,“陪本座喝。”
墨夜接过,看着那将近见底的酒坛,心里叹了口气。
“宫主……”
“墨夜,你可想小云?”楚云熙撑起上半身,一手搭在支起的膝上,一手撑在身后。
“想。”墨夜跃上了房顶,盘腿在楚云熙身边坐下。
“本座也想他,”望着那漆黑的夜空,楚云熙定定地出神,“两天了,本座都找不着他。那日他在本座身边,可本座却抓不住他。”
伸手对空,透过指缝看着那暗无星光的天际,“今夜无月星稀,兴许过几日便会下雨。本座不在,他腿疼时谁来抱着他,谁来哄他。”
墨夜举起方才楚云熙甩来的酒坛子,默默地喝,不发一言。
“呵。”楚云熙冷笑一哂,取过身边未开封的酒坛子,撬开酒盖,对口大饮。
冰冷而辛辣的酒流出嘴角,沿着脖颈线,滑入了衣襟。
流经那刻着“凰”字的心口,流过那尚未愈合的剑伤。
唯有那辛辣刺激的痛楚从胸口上传来,楚云熙方觉得欣慰。
他的心已痛到了极点,唯有烈酒,唯有更深的痛,方能缓解内心压抑的痛楚。
楚云熙胸口渐渐泛出了血迹,可他毫不在意。
墨夜斜眼瞥见,神色一黯,依旧无言。
“本座竟然不信他,甚至当真以为他乃贪图荣华富贵之人。”放下手里的酒坛子,楚云熙出神地望着自己的手背,那里曾蚀刻着俩人相溶的热泪。
“孤影性子淡然,乃是雷打不动之人,又怎会因几言相激,便冲动暴躁,甚至面露惶恐之色。可为何那时本座竟未发觉,甚至怀疑他的用心。”
若他仔细观察,想必必能发现孤影刺他几剑时眼底的悲痛罢。可那时他的眼里,却全然被愤怒所掩盖,瞧不着孤影的心伤了。
抬手将手背贴在自己的额头,楚云熙阖上双目,敛去眼底的哀伤。
“他出言相激,使得本座说出莫裘天恶行,屡次伤本座,引致他人怀疑。如此,他既减免了凶手的罪孽,亦替本座担下了所有的罪行。他的戏真,他的计狠,可却惟独对他自己无情。”
戏中戏,计中计,究竟谁才是戏子,谁才是被算计之人。
“那一日本座打了他一掌,正中胸口,”楚云熙深深地吸口气,睁眼,无神地望着自己的手掌,那里似乎仍残存着莫孤影的体温,“打在他身,却痛在我心。墨夜,我好生后悔。”
墨夜一愣,这是第一次听到楚云熙用“我”自称。可他依旧沉默着,因为他不知用何种方式来安慰这个受伤的男人。
楚云熙的一生,赢过了他的仇敌,赢过了他的杀父仇人,可惟独输给了感情。
他输了自己的心,输了自己的情,输了对爱人的信任。
“我竟然不信他,我竟然不信他。”他一直苦涩地喃着这句话,饮下一坛又一坛的烈酒。
酒里沉淀着他的哀愁,夜里弥漫着他的情殇。
烈酒,孤心,残泪。
已不知过了多久,方传来墨夜有些冰冷的声音,“宫主,莫要让夫人的苦心白费。”
楚云熙正要举酒豪饮,听到墨夜突然传来的话语,动作一顿,慢慢放下了酒坛,疑惑地望着墨夜。
墨夜却偏了头去,自顾自地饮起手里的酒来,不看楚云熙。
楚云熙拧眉,思索了片刻,原本暗淡无光的眼慢慢地凝起了光亮,突地恍然大悟道:“你是说孤影他……”
“引蛇出洞。”墨夜停下手里的动作,抿嘴道。
“引蛇出洞?少爷,我不明白。”
“咳咳……你以为凭我能力我无法脱罪么?我为何挑这节骨眼上认罪?咳咳……”莫孤影偏过头去咳了几声,小云忙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莫孤影顺了会气,轻声道:“我故意做戏,让众人以为凶手是我。如此,真正的凶手便会放下防心,渐渐显露出他的真面目来。”
小云端过一碗热水,服侍莫孤影饮下。“可少爷为何你要替楚云熙顶罪,让楚云熙引出凶手不可么?”
莫孤影就着小云的手喝了几口水,热水下肚,咳声渐止。抬手轻抹唇上的水渍,说道:“人心险恶,你知晓得实是太少。云熙身为黑道中人,白道之人必有所忌惮,尤其这几年他的风头正盛,若能趁此机会将他除去,何乐而不为呢?”
舔了舔冻得有些发白的唇,继而又道:“你没瞧着,无论云熙说什么,那些人皆认为他是凶手么?况且,即便是事后发觉冤枉了云熙,你说他们可会认罪?”
小云端着碗,睁大了眼,似有所悟。
“人心,其实说难懂亦不难。白道中许多人自诩清高、道貌岸然,便是误会了云熙,他们只会以黑道中人生性残虐,杀了他乃是为民除害的借口敷衍过去。试问你若是白道中人,你可会替传闻中生性残虐,且是白道之敌的黑道之人开罪?”
眼见小云愣神片刻后摇了摇头,莫孤影淡淡一笑,“可若凶手换成是我则不然。我不惜一切坐上盟主之位,为的便是演这一出。我做了盟主,必会有人觊觎有人不满,如此若得此机会让我下台,岂非比害死云熙来得更于他们有利?是以奉青出面指证未几,他们便纷纷倒向,一致对付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