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麻麻亮,不知从何而来的无数农民突然涌入平阳县城校园全能高手。
这些农民衣着破旧,长相古拙,肩扛手提各式农具,不像是走在县城街头,倒像是田间地头。就算有左右瞧热闹的,也是个赶集的意思。
以往,进城的农民也并不鲜见,但一般都是谦卑谨慎,紧张萎缩,走路沿着墙根,说话陪着笑脸,生怕不懂规矩,惹来祸事。
今天却是不同。这些农民大大方方,昂首阔步,别的地方不走,就走马路当间,活生生地展示出了跨世纪新农民的光辉形象。他们的额头上分明写着三个大字——“我来了!”额头够宽的话,后面还可以加三个叹号。
看着他们,早起锻炼的老头老太神色古怪,拎着油条豆浆煎饼果子的妇女妇男张大了嘴,连惺忪迷糊的中小学生都睁大了眼睛,……反正清晨上街的县民都觉得诧异,这是中央又下“一号文件”了?规定“一切权利归农会”?
甚至有那无聊的闲汉也跟上了农民的队伍,好像前面有利客来超市免费购物券派发。
熙熙攘攘,热热闹闹。三五成群的农民从不同街道往县委县政府方向聚集。
他们的速度并不快,与其说是赶路,不如说是游逛。当然也不排除有迷路的情况发生。
最早到达县委县政府门前的几波人,大概有百多个,都是清一色的棒小伙儿。他们的情绪也是兴奋而激动,就像过年、娶新那么慌。
这百多棒小伙儿用四根竹竿打出了两条横幅。横幅是白布做的,还是两块布片拼到一起,两条横幅用了四块布片。看上去像是撕了哪家小旅馆的床单,还是长期使用洗不出来了的那种,隐约能看到地图的痕迹。
执笔的大仿不是太好,床单的吸墨性又太强,好几个字洇掉了。但仔细辨认还是能猜出来的。白底黑字,阴森诡异,两条横幅上分别写着——
“立即释放为民请命的于技术员!”
“立即释放热爱桑梓的台商马总!”
其中,“热爱桑梓”的“梓”写错了,划了条曲线引到一边。这回写对了,而且很大个……
横幅就是旗帜。县委县政府门前就是阵地。
数目不等的农民队伍陆陆续续地赶来,这个阵营在不断扩大。不过,他们没有喊口号,更没有过激的举动,而是挨个挤个盘腿坐在了地上。相邻的人说说笑笑的,内容也无非是茄子加黄瓜,大豆和高粱,村头小寡妇,村尾大姑娘……
平阳县政府钱树志县长今天起得比往常要早一些。按照预定计划,他要亲往政府招待所,亲切会见爱国台商马总。如果方便的话,还将与马总共进早餐。
早餐是在和谐的气氛中进行的,马总愉快地回忆起了儿时在家乡的情形。钱县长对此表示理解,两人的年龄虽然有较大差距,但钱县长的童年也是在山里度过的,他和马总一样,从未忘记自己的桑梓。钱县长说……
“嘎!”
平阳二号车突然急刹,正在补回笼觉的钱树志身体前扑,猛地撞到了司机座位的后背上。钱树志揉着脑门,火了,“真铎,怎么回事你!”
司机钱真铎是钱树志本家,还是钱树志没出五服的族叔。当兵后入了党,学了开车,复员时扛着头羊找了族兄钱老根。钱老根拍着瘦骨嶙峋的胸脯说,“十三弟,心放肚里!你狗蛋侄子能着呢!狗蛋不解了你的事,老子揭了他的皮!”
还别说,这狗蛋,呃,县长钱树志害怕被老子揭皮,就把这事应了下来,随便给找了家企业开卡车。钱真铎在部队就是开大解放的,a照。
今年春节期间,钱树志的司机喝醉酒后,一边骂娘,一边不负责任、无中生有、捕风捉影地说了一些不符合事实的醉话,让钱树志给做了别的安排。
期间钱真铎回老家,经常带点土特产回来看望钱树志,虽然不值钱,但是个心意。钱树志也觉得钱真铎还算笃厚,又是梯己人,名字还吉祥,尤其是嘴巴笨,干脆就把他调来给自己当司机了。
当然,钱树志喊他“真铎”,而没喊过“十三叔”,钱真铎也没给钱树志计较这种小事。
“县长,门口有人!”钱真铎的话真是不多。
钱树志探头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前方五十米的位置上坐着一大堆的农民!而且,这是北京路,他们坐的位置正是县委县政府门口!发生了群体性的事件?!
要说这钱真铎嘴巴虽然不好使,脑子倒也没那么笨的,他知道二号车直接过去不好,停车的位置也够远。
“县长,我过去看看?”副驾驶位置上的韩邦国也揉着额头。
钱树志点了点头。二号车往倒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韩邦国解下领带,放下手包,装作路人甲溜达了过去。
十来分钟后,韩邦国回来了,开门上车后报告说,“县长,是藏马山的农民,要求释放马奋和于根顺。他们可能还不了解情况,或者是被人蒙蔽了。大概有五百人,有老有少,都是男的。”
报告完后,韩邦国就闭了嘴,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等待领导决定。如果领导考他,他会建议县长先回家,正点上班。现在是七时整,到上班时间还有一小时。就在他探听情况时,还有农民聚集过来,已经阻塞了交通。这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全县,并以各种渠道汇报给沧海市有关领导。
“真铎,回家属院,忘拿文件了。”大约五分钟后,钱树志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