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希颜面色凝沉。
白轻衣心境一向如雪清恒,如空邃远,尘埃无着怎会突然生痕?
她隐隐感觉和海边那英俊男子有关。
卫希颜慢慢走出房门,倚立于楼栏前,默默凝望阁顶静坐的一袭白衣。
薄暮下,西边海面突然燃起一簇火光,徐缓移动,渐渐向海天远处飘去。
她心中惊讶,正待掠上听空台,廊中衣袂风动,柳真飘立于她身侧,目光望向海面,轻声叹道:“傲惜郎君去了!天涯阁之人,逝去皆归回天地。”
傲惜?
卫希颜想起海边英俊无瑕的男子,唇边突溢的血丝,难道他就是傲惜?!
傲惜是谁?他为何会死去?她张口待问柳真,却被突然飘起的清悠笛音打断天逆。
***
海面上,巨帆缓缓降落,楼船随着海风慢慢飘游。
傲胜衣站在楼船顶台,迎风当立,紫袍烈烈飞扬,突然一举手中酒坛,长笑道:“傲惜,干了!”一仰脖,酒水倾泄而出,一气饮尽,哈哈大笑,劲掷而出,空坛“扑嗵”一声砸落海面。
傲惜,海天银月,星辰灿辉,天气晴好,真是个好日子。
傲胜衣哈哈大笑,突然一个腾身跃上高高桅杆,右手指节击杆长歌,歌声豪迈,直入海天。
“傲惜,爱上姊姊,可有悔?”
“胜衣,人生当得快意,何来有悔!”
傲胜衣击节高歌,却在仰首狂笑间,一滴泪水,洒落当空。
情深不寿!傲惜,情深不寿!
你明明知得,为何不退一步海阔天空?定要如此决绝?
傲胜衣长空一笑,只是傲惜,便是你如此绝烈,仍然无法动得姊姊心志。
“天道者,至无情。”
傲胜衣长啸一声,衣袂猎舞。
姊姊,这世间至无情之人,便是你啊!
***
清悠笛声响起,飘渺如风。
卫希颜尚是首次听白轻衣吹笛。
笛音似清如风,悠悠浅浅,音符单调,并无高低廻绕,却似蕴含着天地间玄深的妙理,随夜风轻扬于海面,似渺非绝。
月色竹台,白衣胜雪,淡淡忧伤随着清悠笛音,轻飘远去。不是锥心的刺痛,却让人心酸发涩。
卫希颜凝立在楼栏边,听了一夜。
那是她一次见到白轻衣忧伤。
夜色愈沉,星月渐闭……再到红日薄升,晨光淡晖。
她在楼顶竹台吹笛一夜。
卫希颜默默伫立着,突然翻身掠上听空台。
白轻衣放下竹笛,缓缓道:“希颜,情之深,伤之切!”回眸看向她,目色意味深长,“情深不寿!”
卫希颜心中一震。
竹笛滑落,白轻衣盘坐的身子忽然倒下。
“轻衣!”
卫希颜一惊,掠身过去抱起她,触手凉浸如冰,不由心中一痛,赶紧抱着她回到东阁,却不敢妄以凤凰真气输入,怕引发不测,只得将她轻放榻上,抱着她以体温捂暖。
情深不寿?轻衣,你想让我领悟什么?
卫希颜抱着她沉思,直到怀中白轻衣的身子已渐温暖,方捂好被角,起身出房去找柳真。
傲惜之事,她必得问个明白。
***
江南,杭州府美女宿舍男宿管。
名可秀醒得很早,天色仅蒙蒙发白,便着衣步入院中。
早春风寒料峭入骨,她立于树下,心口突然一阵悸痛,随之便有一道温润柔和的气息抚过,悸痛立缓。
名可秀唇边涩笑,便算是有凤凰真气相护,那悲郁之苦又如何止得!
名可秀凝望微白天幕,希颜,你真已离去么?我不信!不信你便这么轻易去了!
似乎,一阵风过。
名可秀忽然抬头,哀伤目光瞬间锋锐,扫向东面天空。
高冠紫衣的威势男子从空中乍现于墙头,轻飘飘一步跨出,仿如闲庭信步般,跨越五丈余高的墙头,负手立于树下。
“紫君侯!”
名可秀目光微凝,此人突然出现在名花流总堂有何用意?因着卫希颜之故,她对这位武林圣地天涯阁之主并无好感,甚至还有几分怨怒。
“名可秀!”
两道凌厉目光在空中交撞,名可秀目光清锐,在紫君侯的凛势威压下竟未退缩分毫。
“好!”傲胜衣突然收势笑道,“卫希颜喜欢你,倒有几分道理!”
名可秀听他提起卫希颜,心中又是一痛一怒,横眉冷道:“阁主远程而至,不会是为说得这句废话吧!”
傲胜衣扫得她两眼,神色却无气怒,双目眯细笑道:“本阁主受人之托,相报平安,但似乎不受人待见,既如此,本阁主告辞便是!”
受人之托相报平安?名可秀陡然一颤,急道:“紫君侯,希颜她……”
名可秀突然顿口说不下去,她咬唇不敢再说下去,生怕她的揣测错了,一开口便让她的一线希冀破裂粉碎,从此再无了念想和期盼。
傲胜衣目色中似隐有赞赏,突然想起傲惜,他心头黯然,顿时没了捉弄人的念头,直截了当道:“名可秀,卫希颜在天涯阁养伤。”
他腾身掠去,半空又抛下一句:“白轻衣也在天涯阁。”说完人去无踪。
名可秀身子一晃,紫君侯凌人气势威压时她未曾软得半分,此刻却似突然承不住身体重量般摇摇欲晃,她赶紧扶住石桌,白皙纤指一点一点沿桌缘抓紧。
希颜还活着!
她突然一笑,连续低笑。笑得几声,泪水便突然溅落在石桌上,一滴一滴溅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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