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日辰初,北廷官报登载《皇帝禅位诏书》,公告天下。
而此时,南廷君臣已被枢密院军情司和兵部职方司先后报上的“雷动篡朝复周”的情报震惊,赵构当即令垂拱殿的常朝罢朝,召两府宰执并门下都官、学士院承旨、兵部侍郎聚议崇政殿,商讨应对。
丁起当先奏道:“当令种瑜率江北诸部进入战备状态。”
“准!”赵构铁青着脸色,他心里的愤怒仿佛岩浆般沸腾着,卫希颜的事还没解决,又窜出来一个篡朝奸贼!
雷动,不,应该是柴鉊了!……赵构咬牙恨得切齿,好一个周世宗后裔,当真隐藏得深啊!此枭辈隐姓改名五十年,伏伺于江湖,突起于国微,定然是早有覆国阴谋,如今窃得朝柄,终于露出他的獠牙,真真是狼子野心,可恨,可诛!
“如此乱臣贼子,岂可坐视其篡朝乱纲?应当立即发兵征讨,诛此逆贼,复我宋室北壁!”范宗尹义愤填膺、慷慨激昂地道。
赵构不由点头,这会儿只觉得范宗尹才是真正的忠君之臣。
雷动……柴鉊的篡朝不仅仅是夺了大宋的江山,而且还将赵宋皇室的威严踩到了泥里。那份禅位诏书就像是一记耳光,狠狠打在赵构的脸上,若不诛灭此贼,赵宋天子还有何颜面?
却听李邴奏道:“兵者,国之大事,当请枢密回朝。”
丁起也道:“出兵讨贼,此等军国大事,不可无枢使决策。”
赵鼎、叶梦得、章谊、谢如意四位参政,及都给事中谯定也先后附声,“当令枢密使返朝。”
赵构冷森的目光掠过沉吟不语的礼部参政胡安国、缩头做鹌鹑的兵部侍郎卢法原、犹豫不决的学士院承旨翟汝文——就没有一个如范宗尹那般忠君敢言的!
他心中的怒火再也难已遏制,右掌“啪”的一声拍在御案上,声色俱厉地道:“朝中没有枢使,难道也没了枢副?李邴,卫轲丁忧尽孝,枢密院由你主事,着你今日拟定讨逆檄文,部署平叛出兵方案,与政事堂呈议御前。卢法原,朱敦儒现在海州,兵部由你主事,着令你回兵部部署粮草军械,准备北伐平叛事宜。尔等若有懈怠,朕必严惩!”
赵构很少在朝会上发怒作色,这般突然发作,倒让朝上几位重臣都震了一震。卢法原愣愣地应了一声,便要揖拜退殿,转身时目光掠过一动未动的李邴,脚步蓦地顿了下来,心中生出懊悔:他应得太快了——竟被皇帝的威势给嚇住了!
李邴在一震后便回复了镇定,长揖一礼奏道:“启禀陛下,臣才疏能浅,不敢当枢使大任,还请陛下准许臣辞去枢密副使之职。”
朝上众臣都呆了下。
卢法原直接惊住了:李汉老,这是明晃晃拆天子的台啊。
***
城外,五云山。
在李邴接到军情司呈递的情报之前,卫希颜和名可秀在凌晨四更的时候就收到了城内传来的鸽讯。
当崇政殿朝议开始时,两人正在名重生和花惜若的墓前上香、祭拜。
名可秀在墓碑前洒下两杯父母生前都喜欢的桂花酒,便与卫希颜跽坐在墓前的苫席上,如同平日聊天般,对着父母的墓碑说起话来。
“阿爹,阿娘,雷动逼得赵家天子禅位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昔时赵太祖逼得周室七岁弱孤禅位,今时雷动便以同样的理由逼得赵家天子还位。哦,那道禅位诏书真个言辞犀利,剔骨三分呀,赵家先祖若地下有知,必是要气得跳起来。”
卫希颜笑起来,“应该会先揍赵佶一顿,不孝子孙败国。”
名可秀轻笑一声,便在墓前读起那道禅让诏书:
“昔者帝尧禅位于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自古明王圣帝,焦思劳神,惴若纳隍,坐以待旦,莫不居之则兢畏,去之则逸安。然道宗始,居位安逸,怠惰朝政,任用奸佞,宠信嬖幸,祸起有阶,政渐无象。民怨积生,内乱迭起,兵弛武废,强胡凌虐。江山破壁,天子北狩,宗戚零落,臣工仓惶,群生无庇。呜呼!宋德湮微,危亡荐袭。人心已去,国命有归。
“咨尔太师周王,先朝世宗之后,帝室遗胄,禀上圣之姿,有神武之略。扶倾颓构之下,拯溺逝川之中。北复河朔,收燕云,灭胡虏。西平贺兰,还河套,逐夷狄。庙以扫除,国由再造,功格苍旻,兆庶归心。勋茂百王,道昭万代,明配上天,光华日月者也。於戏!天之历数,实有所归。朕虽庸蔽,暗于大道,不敢忘二帝之高义,悖天理之德昭。今应天顺民,逊位别宫,还帝于周,庶官群辟,还事周朝。”
这篇禅位诏书洋洋洒洒接近四百字,比起周恭帝当年禅位时那道几十字的诏书要宏丽得多,尤其那两个“还”字用得精妙,明白告诉天下人,这不是篡朝,而是复朝。
卫希颜道:“这份诏书肯定不是赵谌亲拟的。”必是先起好了底稿,再让这个傀儡皇帝照着书一遍。
名可秀微微一笑,“应该是学士知制诰曹组的文笔。”
学士是皇帝的私人顾问,并不隶属三省,即使被人知晓禅位诏书不是天子亲拟,但落在学士知制诰头上,也等同于天子亲拟,反正明面上赖不到雷氏父子头上去。至于私底下的诟病,谁会在乎呢。
那位学士知制诰曹组,名可秀说是宣和三年的进士,以文笔瑰丽闻名,应该是雷动早年培养的人。
卫希